川普時代

2016-11-16 3791

也許執政後的川普,將是務實且大器的—如同他的勝選演說所展現的。也許他將化身為川普國王,有名無實且喜愛推特,並將大事交由執行副總裁,以及一群行事能幹、合情合理的人手中。

他的勝利威脅了一種長久以來的確定性,關乎美國及其全球之角色。於是,取而代之的,將是什麼?

1989年11月9日,柏林圍牆倒下,有人說這象徵著歷史終於結束,共產主義和資本主義的角力,宣告終結。這場意識形態激烈的鬥爭,賠上了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數十年,終於,西方自由民主,取得絕對優勢。2016年11月9日清晨,就在川普跨越了270張選舉人票的門檻、成為美國總統當選人之時,幻覺破滅了。歷史,伴隨著一股報復的姿態,重返世界。

川普之勝利以及其到來的方式,重創了既有常態,這原本對於美國政治是一股支撐,也是美國身為世界權力中心的角色。在國內,這場既不專業又混亂的選戰,羞辱了一群咨詢師、權威人士及民調專家。而假設川普,如同他威脅過的,決定挑戰一些機關的底線,而這些機關是可以監督政治人物的,那麼,將沒有人可以確定,他們該如何擔當。又對於國外,有一種信念已成為川普的箭靶,那就是美國總是從世界警察、這樣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中,獲得利益,而這種信念,向來是得到大戰後總統的支持的。如果現在川普從國際事務中抽身,誰能得知有什麼後果?

長久以來的確定性瓦解了,這動搖了美國的盟友。全球化被打趴的恐懼,重擊了金融市場。雖然脫歐後的英國人已經知道箇中滋味,但是英國公投的重要性,已經因美國選舉的結果,大為降低。既然川普的勝利摧毀了既有的共識,因此現在的問題在於,取而代之的,將是什麼。

川普大樓

觀察這次大選,美國人的選擇,並非為了政黨輪替,而是政權的改變。川普能入主白宮是基於一股群眾的憤怒。部分原因是,美國的興盛與繁榮,並未涓滴至每一個美國人身上。換句話說,就是美國男性中位盈餘(median male earnings)仍然比1970年代時的更低。而在過去的50年中,除了1990年代的景氣擴張之外,每一次的經濟衰退,都使得中產階級家庭得花更多時間,追回他們所失去的所得。社會階層流動過低,難以向美國人承諾一個更好的未來。這些都導致了美國人的自尊降低,而這非一點點薪資上漲就能撫平的。

憤怒在美國引發了仇恨。一般美國人感到自己是經濟體系不公的受害者,並將一切怪罪在華府的政治精英身上,認為他們在外國人及大企業跟前,過分愚笨加上沒有擔當;或者更糟的是,他們相信這些政治精英,根本就是共謀分贓者。這些美國人也拒絕了媒體—包括本報(經濟學人)—他們認為媒體是自以為是、偏頗、難以親近,以及如同政治人物般地驕傲。許多白人藍領階級感到自己在經濟上、人口上,是衰退的,其中有些人認為少數族裔被民主黨收買。而住在鄉鎮的美國人,憎惡著社會自由價值,並堅信,住在城市的美國人,正以操弄華府政治機器的手法,強迫他們接受這些價值。而共和黨人則擺出了一副,彷彿選擇了民主黨便是叛國的模樣。

群眾的憤怒,被川普利用得淋漓盡致。那些無法投他一票的美國人,可能驚訝於居然有人願意忽視他對待女性的方式、對排外思想的迎合,以及完全地忽略事實。但在此不能奏下結論說,投川普的人贊成他的行為。其中某些人認為,川普的缺點,相較於一個巨大的真相,是微不足道的:那就是,美國需要修正。其中有些人還認為,川普願意打破禁忌,正好證明了他是一個圈外人。正如同有些評論家所說的,川普的支持者把他當成一回事,卻不在意他所說的話,而那些批評川普的人正好相反。至於倒楣的希拉蕊(Hillary Clinton)也許贏得了普選,但她所代表的每件事,卻是那些憤怒的群眾所鄙視的。

希望這場選舉,到頭來只是發洩的管道。也許執政後的川普,將是務實且大器的—如同他的勝選演說所展現的。也許他將化身為川普國王,有名無實且喜愛推特,並將大事交由執行副總裁,以及一群行事能幹、合情合理的人手中。若他反對在美墨邊境築牆,以及到頭來發現,發動中美貿易戰爭是不聰明的—他的支持者也不會太在意。因為他們只期待川普令他們感到驕傲,以及,在最高法院中多聘幾個保守法官。的確,在可見的未來中你可以想像,有許多基礎建設的支出、伴隨著能源的放鬆管制、減稅、更強勢的美元,以及公司獲利的回流,這些能振興美國經濟,時間久到足以平息那些眾怒。這樣一位柔軟的川普,也許會將自己比擬為前總統雷根(Ronald Reagan),一位保守的英雄,同樣也曾經歷過被嘲笑與被低估。

若川普成功了,那麼,沒有什麼事能使我們更開心了。但是,雷根是一位樂觀主義者,反觀川普卻抱怨著,美國榮光的喪失。因此我們深深懷疑他會成為一位好總統—有鑒於他的政策、脾氣,以及這個職位的需求。

謹慎為王

先談他的政策。在一陣熱頭過後,民粹政策終將因自相矛盾而瓦解。川普已經矢言揚棄他所厭惡的歐巴馬健保(Obamacare)。但這可能造成勞苦階級有2000萬人,失去健康保險的保障。川普的減稅政策,主要造福的是有錢人,而這些人的快樂將建築在財政的缺口上,最後將導致債務占GDP(debt-to-GDP),在2026年增加25個百分點。再者,即使他不會真的遣返非法移民,他也會助長種族分離政治。他也威脅中國、墨西哥及加拿大,要增加關稅,並廢除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orth America Free Trade Agreement)。他的保護主義將使窮人更窮。而有兩種角色,將使他們命運大不同。一個是身為消費者,他們能買進便宜的進口商品;一個是身為生產者,但競爭是受到壓抑的。前者所受惠的,遠高於後者。最後,若川普真的掀起了貿易戰爭,脆弱的全球經濟將進入衰退。等到利率接近零的時候,政策也得辛苦地反應。

對外,由歐巴馬主導為了凍結伊朗核武的協議,川普也恨之入骨。若協議破裂,川普只有兩個選擇:對伊朗核武基地發動攻擊,或是,眼看著中東發展核子武器。他還想從有關氣候變遷的巴黎協議中抽身;此舉除了傷及地球,也會有損美國身為談判夥伴的身份。特別是,他將逐漸摧毀美國的聯盟—這個國家最有利的資產。川普也要求其他國家,對美國的武裝保護付更多的費用,否則他將撒手不管。他的盤算將削弱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更使在警戒線的東歐國家,暴露在俄羅斯的侵襲之中。中國也將更肆無忌憚地擴張在南海的勢力。日本和南韓,為了自保,也可能會發展核武。

第二個需要注意的理由,是川普的脾氣。他在選戰中所展現的,是自戀、易怒以及毫不自律。但是身為全世界最有權力的人,他的工作將經常伴隨著來自國內外的羞辱。當國會議員嘲弄、侮辱他,甚至扭曲他的話的時候,川普的成敗得看他是否能置之不理,以及專注於協商。若接下來幾週,法官審理有關川普大學詐欺的案件,或是等到川普正式執政後,法官反對他的政策,他必須要退一步思考(當川普還在競選時,自我節制這個美德,已經證明是不可能了)。當選戰還在進行時,有記者譏笑他,他卻威脅要以誹謗罪提告。但等到他真的執政了,他必須忽視這些訕笑,或是說服這些記者。另外,有主權國家輕視他的時候,他必須以美國的利益,來估算應有的回應,而非他受傷的自尊。若川普無法控制他的怨氣,他的執政很快地,就會陷入零星衝突的泥沼中。

第三個需要注意的理由,便是這個職位的需求。除非問題被粗暴地複雜化,否則對總統來說,都不會是問題。然而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川普可以掌握細節或是維持專注,這些都是橢圓形辦公室(Oval Office)所需要的。他當然可以委任專人替他效力(如同雷根為人所知的),但是他的競選團隊,卻以一種不尋常的程度,依賴他的家族和一群不適合從政的人。他的崛起,是因為有人認為,他在商界的經驗,勢必可以造就他成為一個出色的政治協商家。但現在假設,若一個商業協議失敗了,永遠會有別的摩天大樓出售中,或是下一個待興建的高爾夫球場;相反地,若與蒲亭(Vladimir Putin)在俄羅斯的行動上意見相左,可就求救無門了。至於何時才是判斷與經驗展現之際?堅信沒有任何時候比得上,掌控美國核武之時;尤其危機來臨,只能仰賴總統一人的決定。

鐘擺效應

美國憲法的明智之處,在於減低一位總統所能造成的傷害。我們希望川普能證明,我們的疑慮是毫無根據的,又或者,若他失敗了,四年內將出現一個更好的總統。但是,眾怒的危險在於,對川普美夢的破滅,只會加深,打從一開始就對他的不滿。若真如此,他的失敗將替下一位人選鋪好一條路,這個人,將更想要打破體系。

川普的當選,對所有的自由派,包括本報(經濟學人),無疑是打了一巴掌。我們所捍衛的、以及似乎已在1989年底定的自由市場,和傳統自由民主,先後被英國的公投以及美國的選舉打臉。法國、義大利和其他歐洲國家也許會跟進。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就是大眾對西方秩序的支持,相較於知識份子的信念,更加仰賴快速的經濟成長。近來西方民主應該做的,是讓人人實際感受西方的興盛,但這一點卻做的太少。政治人物和權威人士,已將失望的一群人的沉默,視為理所當然。現在,川普準備入主白宮了,得再次為自由國際化贏得論戰,這將是個漫長且艱辛的工作。

【此文為編譯文章,原文刊載於11月12日出刊之英國《經濟學人》,文章標題為 The Trump era 】
原文出處【圖片來源:中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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