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山
- 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
金正恩行蹤成謎
2020-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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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正恩運用權術的技巧，不會比他的父親和祖父遜色。金正恩的個人獨裁，是建立在殘酷的血腥鬥爭之上。2013年，金正恩下令處決其姑丈張成澤；2017年2月，其同父異母胞兄金正男在吉隆坡機場遭毒殺身亡。僅管如此，北韓在金正恩的極權統治下，仍能維持政治上的相對穩定。
趙春山／評論
「尋找金正恩」日前成為國際媒體的熱門話題。這位北韓領導人最近一次的官方公開露面，是4月11日主持北韓執政黨勞動黨的政治局會議，隨後即音訊全無，竟然從公眾視野中消失了，這個現象在北韓並不多見。金正恩的行蹤引發外界揣測，是因他一反常態，沒有出席4月15日他祖父金日成（Kim Il-sung）誕辰的紀念活動。隨後，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於4月20日獨家報導， 金正恩接受心血管手術後，情況並不樂觀。
南韓對這項傳聞的反應相當審慎，先是總統府青瓦台於21日否認金正恩病危；接著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Chung Eui-yong）於23日主持國安會議上，再次確認北韓內部並無異常動靜。韓方認為，金正恩目前與親信停留在地方城市並正常活動，北韓勞動黨、軍方及內閣均未出現進入緊急戒備等異常跡象。韓國新聞網站Ichannela則指出，金正恩在幾名隨扈疑似感染新冠肺炎後，立即前往位於北韓東岸的元山海邊私人度假地點。
究竟事實真相如何，美國總統川普的反應最有趣。他在23日被問及金正恩近況時，除表示CNN的報導不實外，並批評「這是一條製造的假新聞」。美參謀首長聯席會議副主席海騰上將（John Hyten）也表示，美軍未掌握任何跡象顯示金正恩已無法視事，以及無法控制北韓軍隊。
北韓當局試圖消弭外界的各種猜測。官方通訊社刻意報導金正恩的最新狀況，如21日宣稱金正恩向古巴國家主席發了一封生日賀信，隨後致函敘利亞總統阿薩德（Bashar al-Assad），答謝對方道賀金日成的冥誕。
一般認為，金正恩有家族病史，他體重過胖、工作勞累，加上又是一個老煙槍，健康若出現問題，不會讓人感到意外。問題在於，以北韓現存的政治體制，有誰能取代金正恩的角色？如果北韓在「後金時期」出現動亂，則對東北亞地區情勢造成的影響，恐怕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了！這就是國際社會對金正恩的行蹤成謎，極度表達關切的原因。
由於共黨專政體制突出了最高領導人的角色和權力，所以「繼承」問題始終被認為是共黨體制中的一個「阿基里斯之踝」（Achilles' heel）。共黨問題專家畢亞勒（Seweryn Bialer）在研究前蘇聯的權力轉移過程時曾指出：「沒有一套預先確立最高領袖執政期限的規定。既缺乏涉及職位任期的規定，提供每一名執政者那些相似的職責、權力和影響力，也沒有前例可循，做為在位者讓與權位的標準。最重要的是，在選擇新領袖，以及新領袖隨後在穩固其地位的過程中，蘇聯較其他民主政治或權威性體制，更難預測和更不穩定。」
畢亞勒的上述說法用來觀察今天的北韓，倒是恰如其分。金正恩血統純正，他上台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維持金氏王朝的永續執政。在金正恩之外，目前可知擁有白頭山血統的檯面上人物，除了他的胞妹金與正（Kim Yo-jong）之外，就是他的叔叔、2019年11月被召回國的北韓前駐捷克大使金平一（Kim Pyong-il）。金與正最符合繼位的條件，但北韓前駐英公使、南韓新當選國會議員太永浩（Thae Yong-ho）指出，金與正很難得到老一輩幹部的認可，在他們看來，金與正「完全就是個小孩子」。南韓的朝鮮問題專家李炳哲（Lee Byong-chol）則表示，北韓根深蒂固的男性主宰精英層會認為，他們的國家很難接受一位年輕且缺乏經驗的女性領導人。因此，北韓目前的二號人物崔龍海（Choe Ryong-hae），反而有機會脱穎而出。
無論最後誰是金正恩的繼承者，一場權力鬥爭恐怕難以避免。金正恩年紀雖輕，但熟諳「馬基維利主義」（Machiavellianism），即欲達目的不擇手段。金正恩運用權術的技巧，不會比他的父親和祖父遜色。金正恩的個人獨裁，是建立在殘酷的血腥鬥爭之上。2013年，金正恩下令處決其姑丈張成澤（Jang Song-thaek）；2017年2月，其同父異母胞兄金正男（Kim Jong-nam）在吉隆坡機場遭毒殺身亡。僅管如此，北韓在金正恩的極權統治下，仍能維持政治上的相對穩定。
在對外政策方面，金正恩走現實主義路線。核武是他的「護身符」，但他不是「要核子，不要褲子」；而是「先要核子，再要褲子」。處在強鄰環伺之下，金正恩不僅依賴核武取得安全保障，並且用來做為與各方討價還價的籌碼，避免北韓受到經濟制裁。
金正恩秉持「沒有永久的敵友，只有永久的利益」原則處理對外關係。在他上台後，北韓已和美國、中國、南韓等分別建立了遠近親疏不一的談判關係。2018短短一年內，金正恩就和川普見了三次面，川普多次聲稱他和金正恩有「私人交情」，暗示只有他有能力處理美國與北韓的關係；北韓當年雖是中共的革命夥伴，但北京從未把金正恩的忠誠視為理所當然。誠如美國智庫「國家利益中心」（Center for National Interest）韓國研究部門主任卡齊亞尼（Harry Kazianis）所說：「中國最可怕的惡夢，除了與美國開戰外，就是北韓政權動蕩」；「朝中雙方會面頻繁不代表中國共產黨是金正恩的粉絲；不過，中共寧願與他們認識的獨裁者打交道，也不願意看到核武器落入他人之手或被出售。」
南北韓近在咫尺，最關心金正恩動向的應該是南韓。文在寅抗疫有成，他領導的執政黨最近在國會選舉中獲得壓倒性勝利。2018年4月27日舉行的「文金會」，簽署歷史性的板門店和平宣言，文在寅當然希望在這個基礎上，推動與金正恩的和解進程。
朝鮮半島、南海及臺海，被視為亞太地區的三個可能爆炸點。中美雖正進行抗疫作戰，但並未停止在南海和臺海的軍事角力。因此一旦北韓有事，必然會在地區產生聯動關係。國際政治經常出現一些弔詭的現象，例如，朝鮮半島無核化雖符合周邊國家的共同利益，但沒有人相信金正恩會放棄核武，只是期待他不使用核武。所以，從相關國家的角度看，如果金正恩之後形成北韓的權力真空，將會是一個相當急迫而又傷腦筋的問題，比直接面對金正恩的情況更糟。防疫當前，大家或許都希望，只要「沒事就好」。
【圖片為中新網資料照】
「尋找金正恩」日前成為國際媒體的熱門話題。這位北韓領導人最近一次的官方公開露面，是4月11日主持北韓執政黨勞動黨的政治局會議，隨後即音訊全無，竟然從公眾視野中消失了，這個現象在北韓並不多見。金正恩的行蹤引發外界揣測，是因他一反常態，沒有出席4月15日他祖父金日成（Kim Il-sung）誕辰的紀念活動。隨後，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於4月20日獨家報導， 金正恩接受心血管手術後，情況並不樂觀。
南韓對這項傳聞的反應相當審慎，先是總統府青瓦台於21日否認金正恩病危；接著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Chung Eui-yong）於23日主持國安會議上，再次確認北韓內部並無異常動靜。韓方認為，金正恩目前與親信停留在地方城市並正常活動，北韓勞動黨、軍方及內閣均未出現進入緊急戒備等異常跡象。韓國新聞網站Ichannela則指出，金正恩在幾名隨扈疑似感染新冠肺炎後，立即前往位於北韓東岸的元山海邊私人度假地點。
究竟事實真相如何，美國總統川普的反應最有趣。他在23日被問及金正恩近況時，除表示CNN的報導不實外，並批評「這是一條製造的假新聞」。美參謀首長聯席會議副主席海騰上將（John Hyten）也表示，美軍未掌握任何跡象顯示金正恩已無法視事，以及無法控制北韓軍隊。
北韓當局試圖消弭外界的各種猜測。官方通訊社刻意報導金正恩的最新狀況，如21日宣稱金正恩向古巴國家主席發了一封生日賀信，隨後致函敘利亞總統阿薩德（Bashar al-Assad），答謝對方道賀金日成的冥誕。
一般認為，金正恩有家族病史，他體重過胖、工作勞累，加上又是一個老煙槍，健康若出現問題，不會讓人感到意外。問題在於，以北韓現存的政治體制，有誰能取代金正恩的角色？如果北韓在「後金時期」出現動亂，則對東北亞地區情勢造成的影響，恐怕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了！這就是國際社會對金正恩的行蹤成謎，極度表達關切的原因。
由於共黨專政體制突出了最高領導人的角色和權力，所以「繼承」問題始終被認為是共黨體制中的一個「阿基里斯之踝」（Achilles' heel）。共黨問題專家畢亞勒（Seweryn Bialer）在研究前蘇聯的權力轉移過程時曾指出：「沒有一套預先確立最高領袖執政期限的規定。既缺乏涉及職位任期的規定，提供每一名執政者那些相似的職責、權力和影響力，也沒有前例可循，做為在位者讓與權位的標準。最重要的是，在選擇新領袖，以及新領袖隨後在穩固其地位的過程中，蘇聯較其他民主政治或權威性體制，更難預測和更不穩定。」
畢亞勒的上述說法用來觀察今天的北韓，倒是恰如其分。金正恩血統純正，他上台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維持金氏王朝的永續執政。在金正恩之外，目前可知擁有白頭山血統的檯面上人物，除了他的胞妹金與正（Kim Yo-jong）之外，就是他的叔叔、2019年11月被召回國的北韓前駐捷克大使金平一（Kim Pyong-il）。金與正最符合繼位的條件，但北韓前駐英公使、南韓新當選國會議員太永浩（Thae Yong-ho）指出，金與正很難得到老一輩幹部的認可，在他們看來，金與正「完全就是個小孩子」。南韓的朝鮮問題專家李炳哲（Lee Byong-chol）則表示，北韓根深蒂固的男性主宰精英層會認為，他們的國家很難接受一位年輕且缺乏經驗的女性領導人。因此，北韓目前的二號人物崔龍海（Choe Ryong-hae），反而有機會脱穎而出。
無論最後誰是金正恩的繼承者，一場權力鬥爭恐怕難以避免。金正恩年紀雖輕，但熟諳「馬基維利主義」（Machiavellianism），即欲達目的不擇手段。金正恩運用權術的技巧，不會比他的父親和祖父遜色。金正恩的個人獨裁，是建立在殘酷的血腥鬥爭之上。2013年，金正恩下令處決其姑丈張成澤（Jang Song-thaek）；2017年2月，其同父異母胞兄金正男（Kim Jong-nam）在吉隆坡機場遭毒殺身亡。僅管如此，北韓在金正恩的極權統治下，仍能維持政治上的相對穩定。
在對外政策方面，金正恩走現實主義路線。核武是他的「護身符」，但他不是「要核子，不要褲子」；而是「先要核子，再要褲子」。處在強鄰環伺之下，金正恩不僅依賴核武取得安全保障，並且用來做為與各方討價還價的籌碼，避免北韓受到經濟制裁。
金正恩秉持「沒有永久的敵友，只有永久的利益」原則處理對外關係。在他上台後，北韓已和美國、中國、南韓等分別建立了遠近親疏不一的談判關係。2018短短一年內，金正恩就和川普見了三次面，川普多次聲稱他和金正恩有「私人交情」，暗示只有他有能力處理美國與北韓的關係；北韓當年雖是中共的革命夥伴，但北京從未把金正恩的忠誠視為理所當然。誠如美國智庫「國家利益中心」（Center for National Interest）韓國研究部門主任卡齊亞尼（Harry Kazianis）所說：「中國最可怕的惡夢，除了與美國開戰外，就是北韓政權動蕩」；「朝中雙方會面頻繁不代表中國共產黨是金正恩的粉絲；不過，中共寧願與他們認識的獨裁者打交道，也不願意看到核武器落入他人之手或被出售。」
南北韓近在咫尺，最關心金正恩動向的應該是南韓。文在寅抗疫有成，他領導的執政黨最近在國會選舉中獲得壓倒性勝利。2018年4月27日舉行的「文金會」，簽署歷史性的板門店和平宣言，文在寅當然希望在這個基礎上，推動與金正恩的和解進程。
朝鮮半島、南海及臺海，被視為亞太地區的三個可能爆炸點。中美雖正進行抗疫作戰，但並未停止在南海和臺海的軍事角力。因此一旦北韓有事，必然會在地區產生聯動關係。國際政治經常出現一些弔詭的現象，例如，朝鮮半島無核化雖符合周邊國家的共同利益，但沒有人相信金正恩會放棄核武，只是期待他不使用核武。所以，從相關國家的角度看，如果金正恩之後形成北韓的權力真空，將會是一個相當急迫而又傷腦筋的問題，比直接面對金正恩的情況更糟。防疫當前，大家或許都希望，只要「沒事就好」。
【圖片為中新網資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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