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風雲及東北亞氣象

2015-06-29 700

中美韓應以「不要錯失阻止最大傷害的時機」的戰略考量來處理朝鮮半島問題。金正日在世時，代表武力的「槍桿

中美韓應以「不要錯失阻止最大傷害的時機」的戰略考量來處理朝鮮半島問題。

金正日在世時，代表武力的「槍桿子」、代表政治力的「筆桿子」、還有代表經濟政策的「銀根子」，三者之間多少還有相互制衡的作用，事態不至於走絕。「三太子」金正恩即位後，三者完全失衡，先是發行新鈔票徹底亂套，現在支持中國式經改的張成澤的政治力量被清算，板凳的三隻腳頂多只剩下兩隻。張成澤事件中，與其說金正恩進一步抓穩了權力，不如說軍隊的槍桿子終於排除了政治的筆桿子而抓穩了金正恩。在張派勢力被消滅後，中國式經濟改革已經不可能，即使金正恩和軍方將來想恢復中國式經濟改革，朝鮮體制內也已經沒有可用的政治力量足以穩定的實施，而這是經濟改革的要素。

接下來，朝鮮的經濟只能以家族經濟的模式往下走，而這是一條越走越窄的路。銀根子將往金氏血系成員集中，金氏家族將益發看重財富，軍隊將益發強調武裝，而形成「槍桿子對銀根子」的二元恐怖平衡結構。

美中所企望的半島去核化已經不用再想，朝鮮即使再回到六方會談，也只會是拖延伺機之舉。所謂的六方，當下真正具有主動權的只有兩方，那就是中國和韓國。朝鮮雖是主角，但在自我摧毀了經改前途的新形勢下，立錐之地只剩下核武騷擾，因此只有強硬一條路，別無彈性。美國雖有若干威懾力，但那都是間接的。日本最可憐，只能在一旁搓手乾著急。俄國若想在朝鮮半島有所作為，中國第一時間就會咆哮，否則當年韓戰等於為了俄國白犧牲。

韓國則有主動權及動機。南北韓遲早得統一，統一過程必定大傷韓國元氣，因此如何選擇一個傷害最小的時機，永遠是韓國的最大困惑。然而現在問題是，張成澤事件後，沒人知道什麼時機是傷害最小的；因此從戰略思維上來講，決策的襪子必須反過來穿，也就是不去問「何時傷害最小」，而改問「何時不動作就會帶來最大傷害」。這種思維，也存在以色列對伊朗的戰略之中，重點不在於等待「最小傷害」的時機，而在於不要錯失「阻止最大傷害」的時機。但是美國對伊朗還沒有絕望，因此扯著以色列不讓動手，而美國在張成澤事件後應該是對北韓絕望了。

中國有主動權，因為只要中國停止對朝鮮的糧食和能源援助，朝鮮的食衣住行就得停擺，戰機就得停飛；但是中國沒有讓半島被韓國統一的動機。當年毅然打韓戰，就是為了地緣的緩衝以及避免第一島鏈完全被封鎖後中國東南海域變成內陸湖，而美國當時則準備萬一整個朝鮮半島落入中國勢力，立刻接管台灣以保持第一島鏈的完整性。今天這個態勢依然如此。

因此，半島局勢的「真理時刻」會在以下情況到來：當朝鮮軍方的槍桿子和金氏血族的銀根子演變進入對決狀態時，或者在那之前金正恩因故身亡時。金正恩的二哥金正哲，至少目前看來不具接班地位，倒是流亡在澳門的大哥金正男或有維持過渡政府的身份。但若金正男在金正恩之前過世，就真的圖窮匕首見了。可能的場景似乎有二；其一，中國再派個現代袁世凱過去平息，建立純親中政府，其二，韓國揮軍北上，完成統一。

屆時，我們不能假設美國一定拉得住韓國，畢竟那是韓國五千萬人民的生死關頭。何況，美國還得防止中國在人道救援口號下來一次「類阿富汗」行動，建立親中政權。然而另一方面，中國也絕不可能坐視韓國統一半島後形成親美半島，在第一島鏈封鎖線上再橫生個扣環。

政治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全球已經大致去冷戰化，然而東北亞全區因為朝鮮金氏王朝的存在，始終擺脫不了冷戰格局。東北亞去冷戰化，道理上應該是美中兩國的選項之一；當真理時刻到來時，若雙方都以「阻止傷害最大化」的思維看問題，應該會達到一個共同結論：不論是由韓國統一還是由中國重塑北方政府，關鍵在於半島必須藉此機會一次達成和平化、無核化、中立化。至於以何種方式進行，可以政治協商，只要簽訂如同當年「雅爾達密約」的一份「首爾密約」就可以了。世界其他國家，即使有些不樂意看到中美瓜分東北亞勢力，但總比局面失控而帶來世界性的傷害來得好。同樣的，「不要錯失阻止最大傷害的時機」的戰略考量，此時也會對日本、俄國、歐盟產生作用。

倘若半島走上去冷戰化，釣魚台問題應該會同時被解決，至少重新回到主權擱置的境界。美國也會促成某種保障台海和平的兩岸合約，而現在的韓國，到時必定得到大之又大的經濟補償紅包。

但是既然政治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中國的內部政治形勢，到時是否容許東北亞去冷戰化而將第一島鏈的腹患先放到一邊，就又是個大哉問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用此中國老智慧來形容當下東北亞命運懸於半島一線，再貼切不過了。

【亞洲週刊／范疇】(作者為兩岸專欄作者，連續創業者，組織戰略顧問。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研究所。曾出版《台灣是誰的？》﹑《中國是誰的？》等書) 2013/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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