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府對慰安婦問題「負有責任」是什麼意思

2016-01-08 2565

拿了這個問題去問鳳凰衛視駐日本首席記者李淼，李淼立刻就給了斬釘截鐵的回復：「不可能，這是錯的，日本根本沒提『國家』和『賠償』幾個字。」

2015年12月28日星期一下午，經過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會談之後，日韓兩國外長在韓國首爾舉辦聯合記者會宣布，兩國就慰安婦問題達成最終的、不可逆轉的共識。

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在記者會上表示，日本政府對慰安婦問題「深切感到負有責任」，安倍首相「以日本內閣總理大臣身份，重新向經歷痛苦、背負身心難以治癒的傷的一眾慰安婦，表達由衷歉意與反省」，並會向韓國援助前慰安婦的基金注入10億日元，「讓日韓政府協力為前慰安婦恢復名譽及尊嚴，癒合心靈創傷」。

日本方面要求韓國移走日本大使館外的慰安婦少女塑像，韓國外長尹炳世在記者會上說，「會跟相關團體商討可能應對方案」；兩國又同意日後克制處理慰安婦問題，避免就這個問題在國際舞臺互相指責。

臺灣中央社的有關報導中有這樣一段：

「岸田文雄又說，日本政府將提供南韓成立資金協助慰安婦。日本同意提出10億日元（約新臺幣2億7000萬元）作為對戰時性奴隸慰安婦的國家賠償。」

怎麼可能？

拿了這個問題去問鳳凰衛視駐日本首席記者李淼，李淼立刻就給了斬釘截鐵的回復：

「不可能，這是錯的，日本根本沒提『國家』和『賠償』幾個字。」

「原話是這樣說的，岸田：『當時的軍方參與，令很多女性尊嚴受損，日本政府深切感到負有責任』——提到責任這裏，過去一直說的是『日本感到日本的道義性的責任』，這次第一次去掉了『道義』二字，是個進步。但這依然不是承認了『國家責任』。」

「日本絕沒有承認『國家』的『責任』，也沒明確說10億日元是『賠償』。」

儘管不是國家賠償，但也還是有所進步。

1995年7月，日本首相村山富市倡議成立亞洲婦女基金會，通過民間募款和政府資助的形式，向慰安婦支付約500萬日元的賠償金。

但這個計畫遭到各國抵制，因為這個計畫被認為是日本政府在回避國家賠償。亞洲婦女基金會于2002年5月停止運作，2007年3月31日解散，一共只有266人申請補償。

而安倍晉三這回的「補償基金」不一樣了。日本外相岸田說，日本是以「政府預算」來提供這筆錢。

「政府預算」儘管仍然回避「國家賠償」，但不再是「亞洲婦女基金」那樣的純民間性質，所以韓國政府接受了。

為什麼李淼認為日方這次有關日本政府責任的表述，去掉了「道義」二字「是個進步」？

責任(liability)通常分為法律責任和道義責任，一般說來，發生法律責任的要件比發生道義責任的要件更加嚴謹些，效果也更加嚴厲，而道義責任有可能隨文化不同而不同。

以慰安婦來說，暫且撇開政治上的各種分歧，僅就文化而言，日本人對慰安婦的認識，確實跟其他國家對慰安婦的認識有著巨大差異。

日本籍的慰安婦大體分三種人：一是本來就是妓女的；二是窮人家的女孩；三是為了「愛國理想」而自願獻身的無知女子。

日本的舊文化裏，女孩子為了家庭其他成員的幸福，可以出售自己的肉體，若是為了國家利益而獻出自己的肉體那基本上就是無上光榮了。男人為了天皇可以切腹，女人挺身為軍國服務有什麼不可以？

但是問題來了，日本人若強調文化上的差異，就不可以忽略正是因為這種文化差異而使得中韓兩國（包括中國臺灣和朝鮮）的人民對慰安婦的認知與日本人大相徑庭，從而使得中韓兩國的慰安婦們從一開始就跟日本籍慰安婦完全兩回事——日本慰安婦可能是自願的，而中韓的慰安婦卻不是自願的，她們是在這兩種情況下被征為慰安婦：被騙，被強迫。

大部分中韓慰安婦是因聽信了「招收部隊服裝廠、軍需廠、護士」等謊話而被徵召來的。臺灣前白團（二戰之後國民黨政府招募日軍軍官成立的顧問團）日籍教官翻譯吳德其說，白團後勤課程兩位日籍教官、中韓等國慰安所的組織者岩坪博秀、大橋策郎曾親口告訴他：慰安婦是以「隨軍看護婦」的名義徵調佔領區裏的婦女擔任，受騙上當的各地婦女送到戰區後就淪為軍妓，專門供日本兵泄欲。

後來，日本人都懶得編謊言了，直接抓人。

慰安婦歷史研究者、上海師範大學教授蘇智良今年8月15日在《人民日報》的一篇文章中介紹了他所掌握的一部分證據：「日軍第117師團中將師團長鈴木啟久1954年7月口供：『1941年10月至1942年10月間，在天津唐山地區實施了經濟封鎖，……並在各駐紮地設立慰安所，抓了60名婦女作為慰安婦進行姦淫。』日軍第39師團中將師團長佐佐真之助1954年8月至1956年5月筆供：1943年12月，在『荷蘭領屬東印度安汶島』，『強制的使用印尼婦女十數名，設立一個慰安所，供給日本兵士之用』。這足以說明，這些婦女在日軍控制下處於被奴役狀態。」

再說了，日本籍的女孩子有可能因為「愛國理想」而向日軍貢獻肉體，中韓兩個被日本軍國主義侵略的國家，這裏的女孩子有什麼理由自願向日軍貢獻肉體？

所以，日本政府絕對不能把他們的責任輕輕地歸結為「道義責任」。

12月28日首爾聯合記者會上，日本外相岸田文雄說，日韓雙方確認，日韓兩國政府將來在聯合國等國際社會，不要再為了慰安婦問題互相譴責、批判。而韓國外長尹炳世就表示，只要日本實踐其承諾，韓國將停止批評慰安婦問題。

這才是日本的重點。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表示：「不能讓子孫的世代背負著持續謝罪的宿命，這次是將此決意付諸行動的協議。」

韓國總統朴槿惠也說：「撫慰慰安婦受害者創傷的措施若得以落實，將不再議論此問題」，「希望這次協議能成為讓日韓關係穩定發展的歷史契機，明年起建立未來導向的日韓關係。」

今後韓國不再「在聯合國等國際社會」批評慰安婦問題，這可能意味著韓國將放棄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報慰安婦作為「世界記憶名錄」。

日韓兩國能夠達成這次的共識，美國老大的作用很大。為了在軍事和經濟上牽制不斷崛起的中國，美國一直在積極推動同為美國盟國的日韓相互讓步。2015年下半年美國加快了步伐，負責東亞事務的美國政府高官在2015年下半年積極奔走于東京和首爾，進行不厭其煩的調解。據日經中文網報導，主導解決這一問題的美國助理國務卿羅素認為，應設法避免韓國舊事重提，「在（日韓）達成共識之時，日本方面需要確信是達成永久協定、該問題永遠不再發生的覺悟」。

但是，但是……日經中文網又說：對於美國來說最為糟糕的局面是日韓雖然在此次達成協議，而每當兩國政權出現更迭，慰安婦問題總要舊事重提。

這是極其有可能的事哦。

還有呢，韓聯社報導，日韓達成和解之後，88歲受害慰安婦李溶洙在記者會上表示完全不接受，她強調受害人要的是日本政府「依法賠償」，而不是向所謂「從軍賺錢者」略施小惠的「補償」。李溶洙說，她們不是因為缺錢才抗爭，（日本）既然犯了罪，就該對罪行正式賠償。

在世慰安婦團體直斥協議「辜負在生生還者期望……歉意含糊其辭，安倍甚至不是親口致歉，只是透過外相讀出」，對韓國政府接納協議感受辱；有前慰安婦批評援助基金是新瓶舊酒，「只有法律賠償與官方道歉才是答案」；有韓國民眾批評「日本似乎仍不承認慰安婦是政府所犯的罪，南韓就像哭哭啼啼的孩子，日本這位媽媽給點錢打發著說：拿了就是，別再胡鬧了」。

你瞧，韓國人民不滿意。

還有還有，28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針對日韓兩國就慰安婦問題達成共識的報導表示，中方留意到有關報導，他說，強征慰安婦是日本在二戰期間犯下的嚴重罪行，中方一貫主張日本應正視和反省侵略歷史，拿出負責任態度妥善處理有關問題。

記得嗎？10月9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官方網站上公布了2015年最新入選「世界記憶名錄」的專案名單，中國申報的「南京大屠殺檔案」正式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記憶名錄》。但《「慰安婦」——日軍性奴隸檔案》落選。以隨團專家和觀察員身份參會的上海師範大學蘇智良教授當即表示，中國已經申請過很多次了，不會因為一次失利而放棄，會繼續努力。

10月申遺失利之後曾有傳言，中國可能會跟韓國聯合申遺。現在看來韓國很可能退出，但中國應該是不會退的。

所以，日本想讓慰安婦問題一風吹是不可能的。

【附錄】二戰期間日軍在朝鮮半島、中國（包括臺灣）等地強征多達20萬名隨軍慰安婦，強迫她們提供性服務。韓國官方僅獲得其中238人的相關資料，目前仍然在世的只餘46人；中國大陸目前仍在世的慰安婦僅有20人。

(原標題：《慰安婦問題一風吹？不可能啦！》)

作者為程鶴麟， 1957年3月生。1982年初畢業於中國傳媒大學電視學院新聞攝影專業。1982年1月起任福建電視臺記者、編輯、主持人。1996年1月起加盟鳳凰衛視，歷任製片人、資訊台副台長、中文台副台長、《時事辯論會》主持人。

本文摘自互聯網原創專欄騰訊《大家》（http://dajia.qq.com）。《大家》微信號：ipress掃描以下二帷碼查看更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