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為何不打兩岸政績牌？

2012-02-15 1677

選戰只剩不到25天，馬陣營打到最後，全力訴諸負面競選，全面圍打宇昌案，幾乎不談原本最引以為傲的兩岸政

選戰只剩不到25天，馬陣營打到最後，全力訴諸負面競選，全面圍打宇昌案，幾乎不談原本最引以為傲的兩岸政績，更隻字不提未來四年的兩岸願景。馬陣營的突然轉向，不但令國內兩岸學者感到不可思議，連不斷讓利給馬政府的北京也大惑不解，甚至連專搞負面的深藍戰將邱毅，也曾在11月15日表示不以為然，公開呼籲馬「別理會綠營漫天花雨的招數，如果從此不再談兩岸政績，那就太愚不可及了」。

兩岸走太快：人民擔心就業衝擊，感受與企業不同

不管是兩岸學者、北京當局或深藍名嘴，顯然都只看到馬英九兩岸政績的表面成果，例如落實制度化協商、簽署16項協議、開放兩岸直航、簽署ECFA等等。問題是，馬政府常掛嘴邊的「和平紅利」並未雨露均沾，享有好處只是少數，掩蓋不了兩岸開放所衍生的各種後遺症，包括資金外流、投資不足、失業嚴重、通貨膨脹、薪資停滯、貧富懸殊等民怨。

2008年2月馬政府上台前，天下雜誌曾針對1600大企業調查，顯示高達91％主張「兩岸政策要更開放」。馬英九執政後，2008年6月年代民調中心針對「七月即將開放兩岸直航和大陸觀光客來台，您認為兩岸交流是過於開放？還是過於保守？」當時一般民眾回答「過於開放」已經高達45.3％，回答「過於保守」則是29.5％，凸顯出人民感受與企業的極大對比。

2008年12月19-21日，馬執政+兩岸直航已經半年，陸委會民調顯示，認為兩岸交流速度「太快」有37.5％、「剛剛好」47.5％、「太慢」只有14.5％。馬執政三年後，兩岸已經簽署高達16項協議，2011年6月7日，馬政府正要啟動ECFA協商，陸委會民調顯示，認為兩岸交流速度「太快」仍然高達32.6％、「剛剛好」46.1％、「太慢」只有13％。

顯而易見，不同團體對兩岸交流的感受並不相同。以2009年9月陸委會民調為例，認為兩岸交流速度「太快」者，以民營部門勞工41％最高、學生37.9％居次、民營部門管理階層及技術人員36.3％、農林漁牧35.2％再次，這些人都擔心快速擴大兩岸交流會衝擊到就業機會。反觀軍公教認為「太快」只有22.4％，明顯低於平均值，因為他們不需擔心就業衝擊。

ECFA配套不足：台灣失血惡化，中國大陸追趕加快

問題是，認為兩岸交流速度「太快」者（例如民營勞工、學生、民營管理階層、農林漁牧），都是馬亟待爭取的非泛藍選民，一旦過於標舉兩岸開放政績，反將使這些選民更加卻步，馬因此有所忌憚。

更糟糕的是，2011年1月ECFA正式啟動之後，原本馬政府大肆吹噓的ECFA利多，效果極為有限，更因為急於取得早收清單、缺少完整配套，導致ECFA只有少數獲利，和平紅利的分配不均，反而惡化了其他民眾對兩岸交流的不良感受。

長期研究兩岸經貿的政大特聘教授童振源，即在最新出版的〈台灣的中國戰略〉專著中，深入分析ECFA的事與願違。

首先是ECFA並未帶來更多國內投資，反而導致國內投資不足+資金急遽外流。相對於民進黨執政八年，每年平均投資率23.68％；馬執政三年，每年平均投資率只有17.91％。ECFA實施後，2011年第一季投資率不升反降，跌到17.63％，主計處甚至預估，2011年第四季投資率可能跌到17.15％，將是1981年以來、除了金融危機時期之外的最低值。

對比於國內投資不升反降，資金外流則是不降反增，尤其是外流到中國的資金，更在馬執政之後急遽擴大。民進黨執政八年，每年平均流出132億美元；馬執政三年，每年平均流出將近200億美元。更可怕的是，1988-2007年將近20年期間，歷屆台灣政府核准對中投資，總額只有649億美元，但馬執政三年，核准對中投資竟然高達324億美元，佔1988-2007累計總額的49％！2011年第一季，隨著ECFA正式啟動，儘管台灣對外投資衰退4.8％，但台灣核准對中投資仍然快速成長65％，光是2011年第一季就高達37.1億美元！

其次是ECFA並未帶來更多對中出口，反而導致對中出口減少+中國大陸追趕加快。例如在2011年第一季，儘管ECFA早收清單貨品得到降稅激勵，出口增加到49.3億美元，較去年同期成長21.6%，但其他出口貨物明顯下降，導致台灣對中國大陸的總出口不增反降，總出口成長率下降高達61.3％。中國大陸市場佔台灣出口比重，反而從2010年第一季42.8％下降到2011年第一季40.9％。

事實上，隨著馬政府對台灣投資中國大陸的更加開放，中國大陸企業的迎頭趕上，已經對台商顯現反噬效應。台灣在中國大陸市佔率，從2007年10.2％持續下滑到2009年7.9％，反觀中國大陸對台出口則快速增加。2009年中國大陸佔台灣進口比重已高達15.5％，2008年只有13.9％，ECFA實施後反而增加1.6％，與馬政府預期剛好相反，其中更常有中國大陸台商打擊台灣台商的反向競爭情形。

只看表面成長：中資很少創造就業，陸客觀光欠費嚴重

人民擔心資金出走，擔心投資不足，擔心出口減少，擔心進口衝擊，都是擔心台灣經濟弱化，導致自己就業難保。馬政府聲稱開放中資來台，可以創造國內就業，但ECFA啟動後，2011年第一季中資來台，只有1億4600萬美元，反觀台灣核准對中投資，在第一季就高達37.1億美元。

早從2009年7月，馬政府即開放中資來台，但多數中資只集中在金融投機的併購與財務投資；反觀台灣赴中投資，則多是創造就業和轉移技術的直接投資。兩相比較，總量稀少的中資來台，創造就業效果極為有限，反而帶動更多股市房市炒作，也難怪台灣人民對來台中資印象不佳。

馬政府往往只看表面的數字成長，卻不深入兩岸經貿現實。馬最常提到成長迅速的陸客來台，尤其是誇大其詞的一年200億「鳳梨酥神話」，由此更能看出馬「只看表面、不看真相」的形式主義風格。

問題是，陸客來台觀光並不如表象美好。由於台商競爭激烈，加上中方惡性剝削，台灣旅遊業者早已長期入不敷出，最近更不斷傳出集體跨海討債事件。2011年5月，天下雜誌即深入報導，指出中方普遍吃定台商，竟然積欠台灣旅遊業者團費高達數億人民幣！台灣旅遊業者長期吃悶虧，卻因為擔心「怕沒團可接」，只敢怒不敢言。馬政府只看到表面的陸客來台成長，幾乎聽不到台灣業者遭到長期欠費的痛苦呻吟。

交流反而激化認同：台灣認同蔚為主流，應對失當引發反彈

兩岸經貿不如預期，ECFA配套不足，加上台灣經濟持續營養不良，都使馬陣營對「是否主打兩岸牌」有所保留。更嚴重的是，2011年10月馬在兩岸和平協議的決策反覆，更使台灣人民警覺兩岸政治談判即將到來，主打兩岸牌更難跳脫政治意涵，尤其是慮及台灣最近三年的國族認同發展，更讓馬陣營戒慎恐懼。

2009年12月16日，天下雜誌針對台灣民眾的國族認同進行民調，結果高達62％認為自己是「台灣人」，「既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為22％，只有8％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18-29歲年輕受訪者，高達75％認為自己是「台灣人」，只有15％認為自己「既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

弔詭的是，根據政大選舉研究中心調查，「台灣人認同」明顯超過「既是台灣人又是中國人」，反而是從2008年5月馬英九執政之後才開始。下表說明2007-2009年台灣民眾國族認同的趨勢變化：

顯而易見，馬執政帶來兩岸交流的迅速開放，反而加速「台灣人認同」的急遽成長。2008年6月馬剛上台，「台灣人認同」幾乎和「既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平分秋色，但到了2008年12月，「台灣人認同」已經遙遙領先「既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高達10％，2009年6月更領先到12.9％。

馬政府快速開放兩岸交流，為何反而導致「台灣人認同」的急遽成長？追根究柢，關鍵並不在兩岸開放交流本身，而在馬政府的應對失當，以及對中國近乎卑躬屈膝的交流方式。

2008年10月25日，為了抗議馬政府過度傾中，以及中國黑心食品毒害台灣，台灣各界發起「反黑心、顧台灣」的50萬人遊行。11月3-6日海協會會長陳雲林訪台，馬政府動員7000警力，幾乎以元首級規格強力保護，但陳雲林來訪途中，所有國旗都被強行取下，抗議民眾甚至被警察毆打，陳馬會面時，陳竟以「馬先生」避稱總統，馬也不以為意。

中國黑心食品事件，使台灣人民對「中國製」更加充滿戒心。

馬政府對陳雲林來訪的卑躬屈膝，使台灣人民對「中國」的高高在上，更加充滿憤怒挫折。

不管是對中國充滿戒心，或是對中國充滿反彈，都使「台灣人認同」迅速增加，也使馬政府的「一中各表」主張，更難贏得多數支持。

拒統恐中惡化，兩岸牌充滿風險

影響所及，馬政府的兩岸主張始終無法成為台灣主流。例如2011年9月25日，陸委會針對「九二共識」進行民調，結果只有49.4％認同「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立場，只有48.4％贊成政府以「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作為推動兩岸制度化協商基礎。在朝野激烈對立下，「九二共識」顯然並未成為「台灣共識」。

2011年10月7日，研考會更針對台灣民眾對兩岸政策的評價進行民調，結果只有38.9％表示滿意，不滿意高達29％。2010年公佈的兩岸政策滿意度調查，結果也很類似，儘管2011年ECFA正式啟動，民眾對馬的兩岸政策評價並未加分。

綜上所述，不管是兩岸經貿、ECFA、國族認同、九二共識，馬政府都難有把握贏得過半支持，更何況在和平協議凸槌之後，馬的兩岸牌已經很難避開「邁向政治談判」的質疑。一旦與「和平統一」無法畫清界線，主打兩岸牌還可能變成自傷拳，反而對馬選情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