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九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2012-06-12 727

馬英九連任就職，支持率卻降至新低。朱雲漢認為馬要繼續改革，才能避免讓台灣步上希臘後塵，但要改變政治手

馬英九連任就職，支持率卻降至新低。朱雲漢認為馬要繼續改革，才能避免讓台灣步上希臘後塵，但要改變政治手腕、調整決策機制和諮詢過程，官員也要增加政治敏感度，仍大有可為。

五月十九日台北午後的傾盆大雨沒有澆熄抗議人潮的怒火，馬英九總統就職的前一天，沒有應有的歡樂氣氛，竟然灰頭土臉，難堪至極，近十萬人走上台北街頭抗議馬政府最近一連串錯誤的決策，從美牛決策反覆、油電雙漲、證所稅要徵不徵反覆不定等，完全錯估民意，民怨如排山倒海，幾乎沖垮馬英九的聲望，這正是人民送給他最大的「賀禮」！

全民怒吼，普天同嗆，已經成了台灣近日從北到南的社會運動。當天遊行許多民眾貼著「怒」的貼紙，訴求「日子歹過，總統踹共（出來講）」，不斷高呼：「活不下去了！」「馬英九下台！」遊行隊伍中有很多自稱是馬英九的支持者，因為不滿最近接二連三的錯誤決策，才站出來抗議。根據多家媒體民調，馬英九的支持率僅剩二成左右，創下八八風災以來的新低，在首任末期留下極「難看」的記錄。

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朱雲漢指出，馬已經沒有連任壓力，該做的事還是得做，而且是急迫感地去做，只要他能改變政治手腕、調整決策機制、用人哲學等，仍然大有可為，否則台灣也可能步上希臘後塵。這位台灣首屈一指的政治學者對馬政府提出諸多建言。以下是他接受亞洲週刊訪問的內容摘要：

馬英九總統就職前，發生很多處理得很糟糕的事情，包括油電雙漲等，民眾怨氣沖天，導致民調直落，你覺得他出了什麼問題？

從幾方面來說，第一可能跟他的決策機制有關，在重要的政策或一些社會很關注的重大問題上，可能事前內部沒有一個好的決策諮詢過程，有些可能只是單線指示，造成決策本身不夠周延，而且整個團隊跟立法院的橫向協調也不足，就比較容易出現狀況。

第二，可能跟馬總統的用人有關係，現在內閣閣員裏面有非常好的政治敏感度的人並不多，很多問題就是從技術官僚以及自己所熟悉的角度去思考，導致政策原來應該有更好的思考或論述就明顯不足。以電價漲價方案來看，當然不可能期待台灣電力公司本身會去改善它自己的營運計劃或瘦身，但經濟部長應該有這樣的認知（sense），現在一下漲這麼多，外界會有什麼感受，事先就應做好評估，或者內閣裏面主管財經政策的政務委員到閣揆也要有這樣的sense，如果這些事情都要等媒體反映才有感覺的話，為時已晚。

馬總統幕僚政治敏感度不夠不是老問題了嗎？

是，很多人不僅敏感度不夠，而且協調溝通也有所欠缺，一些部會首長有點像獨行俠一樣，不能說我跟馬總統報告過就怎麼樣，台灣政治的格局是很複雜的，立法院要溝通，要透過媒體向民眾說明，還有反對黨會怎麼樣反應等等，都要有完整的準備。第三，的確有一些事情是應該做，而且甚至是不容拖延的一些問題。

像什麼？

油電長期虧損，以前這些問題已經存在，但因為有選舉壓力都不能做，而且政府的財政也是一個大的窟窿，遲早要面對這些燙手山芋，就因為是燙手山芋，你要處理得更有技巧，讓民眾覺得要大家一起共同來承擔，但也的確要去面對的，如果今天不去處理它，過幾年台灣就變希臘了，真的是這樣子，政府也可能財政危機，國營事業資本額可能全部賠光，也就是說，很多問題拖到今天也不能不解決了，要討好也很難了，當年之所以不敢做，因為不討好嘛，所以這也是台灣民主本身的問題，很多問題，一有選舉就不敢去碰，累積到現在一次「出清存貨」（笑），當然那是很慘的。加上我前面講的，這些事情本來就已經吃力不討好，必然遭遇反彈，如果加上決策機制不夠周延，政務官敏感度以及溝通協調能力都有欠缺的話，當然就是亂成一團，手忙腳亂。

第四，我們政治生態本來就是這樣，民進黨就是希望執政黨狀況越多越好，它就火上加油。

反對黨的功能不就是這樣子嗎？

如果是這樣，民主是沒什麼前途的，坦白講，我們現在已經陷入這樣的惡質民主，如果是良性互動的話，當然就沒有問題，事實上現在是搗蛋，就跟你作對。另一方面，藍營的選民或藍營媒體當初對馬的領導風格等等，也不是很滿意，所以他們前陣子是為大局隱忍不發，當初他們投馬也不是那麼興高采烈，但現在就完全沒有什麼顧忌了，所以就一次爆發出來，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你認為馬第二任會不會做得比第一任辛苦？

辛苦是必然，國際大環境並沒有變好，反而未來外部環境會越來越艱困，內部累積的問題剩下來沒有處理的都是比較難的問題、不討好的問題。

有沒有比較樂觀的部分？

馬現在最低點，我也不是很悲觀說會越來越往下走，最重要是要記取教訓，要了解目前困境的癥結，坦然面對，並做必要的調整。但另一方面，也因為已經沒有連任壓力，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而且是急迫感地去做，如果碰到難題就退縮，坦白說，歷史上對你的評價會更苛刻，現在很多是要改變你一些手腕、技巧、決策機制、用人的哲學，或者怎麼樣讓雙首長制發揮作用，不然閣揆等於完全是被架空或夾心的，這也不對。事實上馬第一任開始也很不順，一上台就是風災、金融海嘯等等。如果他從此一蹶不振的話，台灣會更慘！

為什麼？

因為很多事情必須政府出面解決，如果起碼的治理功能都不能發揮的話，台灣就會一直拖延，到最後就無解，日本現在就陷入這樣的困境，政府完全無法回應所面對的挑戰，它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嚴重到幾乎不知道要如何去解決了，日本的底子可能比台灣還好一點點，台灣底子沒那麼厚，你還再吃老本，財政的窟窿還那麼大，再沒多久就要走上南歐的後塵了，所以你現在如果唱衰他，其實也是唱衰台灣，在我看來這兩件事情是切不開的。

就你對馬英九的了解，他自己是否知道問題所在？

應該知道一部分吧！

怎麼說？

我想他不是完全不知道，但前面講的問題不是一下就能調整，不可能那樣樂觀，很多人的個性也是很長時間形成的，希望他會有一些修正，但不可能明天就換了一個人，我想他在第一任中間過程也有過修正。

譬如像什麼？

基本上來講，他跟立法院長王金平的關係，也是經過一些磨合，現在看起來算是屬於良性互動階段。

他會不會提前跛腳？

跛腳只是一種很抽象的概念，第二任總統到了後半期要完全不跛腳也不可能，但你現在國會還是多數，還是黨主席，又是你連任剛開始，如果跛腳的話，是你自己的問題，必然是如此。

你對陳冲內閣的評價怎麼樣？

這就是我講的機制裏面，包括決策機制、授權機制，需要做一些調整，因為閣揆如果無法有效去領導執政團隊的話，到時候一定是亂象叢生，政出多門，部長不理你，直接去找總統報告，這對馬來講並不是好事情，你不可能有這個能力日理萬機，閣揆要幹麼呢？政務委員要幹什麼？所以你怎麼樣去做一個好的分工。但反過來講，閣揆自己要有政治sense，而且也要辯才無礙，可能在這方面陳冲還有進一步改善的空間，他在立法院不太願意強勢去回答該辯解、該反駁的東西。

這是他個人風格的問題嗎？

多少有一些，或者他過去的經歷這一塊比較沒有磨練，另外就是我剛說的政治上整個的判斷，油電雙漲方案也是由他提出來的，你之前沒有把可能引發的效應，包括黨籍立委會有什麼反應、社會會有什麼反應、反對黨會有什麼反應、輿論會有什麼反應等等，先幫總統做一個拿捏或考量，不是我轉上去就算了。但我對決策細節並不那麼了解，我也是從報章上了解的，也許問題不是這樣。

【亞洲週刊 / 童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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