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啟動的兩岸機遇

2012-12-03 1611

兩岸領導人相繼在今年換屆改選，馬總統於1月14日確定連任，習近平在11月15日正式接任中共總書記。不

兩岸領導人相繼在今年換屆改選，馬總統於1月14日確定連任，習近平在11月15日正式接任中共總書記。不同的是，馬總統只剩下三年半任期，習總書記的十年挑戰卻才剛剛啟程，時間並不站在馬這邊。

馬的第二個任期，是以連番失政的慘烈方式展開。他所面對的台灣經濟情勢，目前已經空前嚴峻：DRAM和面板兩大產業相繼失敗，今年經濟成長率預估只剩下1.05％，失業率也突破4.4％，外來投資則跌到全球倒數第二。歷經兩年實踐，原本ECFA所承諾的成長指標，幾乎全面跳票。

更嚴重的是，油電雙漲帶動物價膨脹，新徵證所稅導致股市低迷，財政惡化造成軍公教勞保危機，各種危機同時引爆，使馬民調跌到空前的13％最低點，即便是國民黨人也怨聲載道。11月16日出刊的英國「經濟學人」雜誌，甚至以「笨蛋」（bumbler）直呼馬連任之後對經濟問題的領導無能。

亞洲情勢丕變，台灣籌碼陡增

連任之後迅速跛腳的馬總統，面對即將交手、從容上任的習總書記，兩人的權力落差如此懸殊，難免讓台灣人民感到憂心。弔詭的是，相對於馬在經濟決策上的笨拙無能，他對兩岸或外交政策的布局，仍然顯得成竹在胸。最大的驚奇，就是10月2日突然全面更動國安人馬，指派第一親信金溥聰出任駐美代表，並由直屬幕僚王郁崎接掌陸委會，儘管馬的民調重挫，明顯因為經濟失策所致，但馬並不氣餒，仍把執政八年的歷史定位，寄望於念茲在茲的兩岸新局。

馬的兩岸自信，並非來自執政成功所產生的內部支持，而是來自亞洲情勢丕變所帶來的外部奧援。最關鍵的變化，就是美國高調宣布「重返亞洲」，明顯以制衡中國崛起為戰略目標，不但啟動全面的「前沿佈署外交」（forward-deployed diplomacy），陸續和中國周邊國家建立防中軍事聯盟，同時也由國防部長 Leon Panetta宣佈將把六成海軍佈署在太平洋。此外在經濟上，為了制衡中國主導的「東盟+3」，歐巴馬也宣布將籌組比WTO更自由開放的「泛太平洋夥伴關係」（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TPP）。

美國高調「重返亞洲」，使台灣原本迅速流失的地緣戰略價值，突然得到全面強化。馬總統確定連任當天，還特別在當選感言提到將推動台灣參加TPP，隨即不惜代價，於7月25日強力開放美牛進口，並在10月2日宣布最親信金溥聰派任駐美，得到美國政界一致讚揚。美國也迅速善意回報，宣布將從11月1日起，給予台灣赴美90天免簽證待遇，並將在明年1月，重啟台美TIFA談判。

馬的運氣不只如此，接踵而來的國際奧援，不只來自美國，還來自製造南海衝突的越南，以及製造釣魚台危機的日本，使台灣的地緣戰略價值，得到前所未有的強化。9月4日，台灣在太平島駐軍首次執行50年來首度「反登陸」實彈操演，引發中國大陸民眾的一致好評。9月11日，日本政府突然宣布釣魚台國有化，兩岸保釣抗日高潮的瞬間爆發，也使原本外弛內張的兩岸關係因而好轉。如聯合報社論所說：「馬的保釣抗日，雖不會為釣魚台問題找到終極解決方案，但為兩岸進一步政治對話，卻打開了一個空間，也讓兩岸同時進入國際對話，又開創了一個空間」。

筆者早在9月6日本報發表「南海衝突難免，兩岸反而好轉」，指出「馬政府接連面對保釣與太平島危機，陸續面對台日與台越的攤牌，反而意外促成兩岸關係的好轉。原本台灣拒談兩岸政治議題，導致中國大陸對馬政府痛感失望，如今卻因為兩岸在釣魚台和太平島具有相通的主權立場（儘管仍是一中各表），竟導致原本橫梗在兩岸之間的國家認同矛盾，得到微妙的化解」。

總之，美國重返亞洲，使台灣再度成為美國的戰略前沿；兩岸同時反越入侵南海，加上兩岸同時保釣抗日，也使兩岸找到相通的國際利益。儘管馬在連任之後，內政老是出師不利，但外交卻屢獲奧援，兩岸也巧得天助，這種內虛外強的台灣特殊處境，正是馬習能否開展兩岸新局的大時代背景。

習無縫接班，兩岸並無空窗期

反觀習近平，是在前總書記胡錦濤全面裸退之下接班，父親習仲勳是鄧小平「八大元老」之一，為人正派沉穩，廣受黨內好評，再加上習與軍方淵源深厚，誠如人民大學教授金燦榮所言「解放軍把習近平當做自己人」。相對於江澤民在六四之後突然臨危授命，或是胡錦濤在接班初期仍難掌握軍權，習近平可說是鄧小平以來最具實力的接班人。

習的無縫接班，亦即在明年3月兩會之後，將迅速組建對台領導小組，他對兩岸的新思維和新作法，也可能立即出台，並沒有台灣想當然爾的空窗適應期。固然，習也將面對中國政經轉型的嚴峻挑戰，諸如經濟發展轉軌、貧富差距惡化、貪腐全面滲透，都是習難以迴避的重大考驗，但習同時也將是第一位全面掌握中國崛起優勢的領導人，儘管美國高調重返亞洲，但美中關係仍將維持「既競爭、又合作」的複雜互動局面，美國不只在北韓、敘利亞、阿富汗、伊朗等外交議題上，仍須尋求中國協助，另外在續挺美國國債、人民幣升值、增加對美進口等經濟議題上，也需要中國支持。

兩岸沒有空窗期，固然使馬政府無從鬆懈，但國共兩黨畢竟早已密切來往，對國民黨並不致造成太大壓力。但對民進黨來說，原本蘇貞昌主席想把兩岸議程推遲到2014年地方選舉之後，恐將嚴重失算。據了解，「推動與台灣反對黨交流」即來自習的建議，習在明年組建兩岸領導小組之後，必將迅速針對民進黨出手，民進黨最好及早準備，否則明年恐將臨陣大亂。

知台派出手，福建將成為關鍵

11月15日，馬英九在致習近平賀電中，特別提到「繼續促成兩岸雙方在擴大深化交流及互設機構等重大事務上，獲致更顯著的成果」，習則回以「期望貴我兩黨把握歷史機遇，深化互信，築牢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基礎，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不斷取得新成果」。兩相對比，馬對兩岸進程顯得保守拘謹，習則顯得全面積極。

習早在1985年就擔任廈門市副市長，歷任福州市委書記、福建省委副書記、福建省長等職位，在福建服務長達17年，熟識不少台商朋友，堪稱是歷來最了解台灣的中共領導人。事實上，今年2月14日大陸國務院通過「平潭綜合實驗區總體發展規劃」，背後主導人正是最熟悉閩台關係的習近平。

福建平潭實驗區，計畫未來5年投入2500億人民幣，首度標舉「五大共同」（共同規劃、共同開發、共同經營、共同管理、共同受益）的兩岸合作模式，被視為開創兩岸新局的新平台。福建省長蘇樹林即表示，將在平潭劃出部分區域，交由台灣縣市或機構開發，鎖定石化、面板、LED、金融等產業，未來5年將引進1000名台灣人。

平潭實驗區並非突然發生，2011年11月大陸國務院批准之前，已經討論兩年多，台灣民間也有不少人參與，國民黨執政的新竹縣市更勇當急先鋒。新竹縣長邱鏡淳和聯電榮譽董事長宣明智，即在今年1月召開記者會，呼籲促成新竹-平潭直航。新竹市長許明財2011年更赴平潭考察，今年又率隊去台中港務分公司參訪，也希望與平潭直航，吸引陸客到新竹登岸，新竹縣市乍現一股平潭熱。

今年3月7日，習近平特別南下看望福建代表團，釋放出更明確信號，特別強調「要認真抓好平潭規劃的對接落實，加大對平潭開發建設的宣傳力度，發揮平潭在兩岸交流、對外開放中不可替代的作用，打造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新載體，為推動祖國和平統一大業做出新貢獻」。但習近平萬沒想到，最後一段提到「推動祖國和平統一大業」，正好刺痛了馬最敏感的政治神經，使馬政府突然把「平潭實驗區」等同於「一國兩制」，平潭計畫因此嘎然中止。

可預期的是，主導平潭最力的習近平，在他上任之後，絕不可能讓平潭計畫胎死腹中。熟悉閩台關係的習近平，不但很可能進一步強化平潭建設和對台招商，也可能深化既有的海西計畫，把整個福建省提升為發展兩岸關係的大特區，有如廣東對港澳一樣，未來福建的各項惠台措施，將享有獨步全國的特殊地位。

利用福建擴展兩岸關係，是習對台政策的經濟面，但習與軍方淵源深厚，針對東海突發的保釣危機，也早已介入主導。今年9月保釣衝突期間，習突然從媒體消失，據傳即介入中美日斡旋。其中最為人所知者，是習與美國國防部長潘尼達（Panetta）原本預定見面45分鐘，結果不但超過1個小時，還帶潘觀看中國北方艦隊，當面警告「日本要懸崖勒馬」，會後潘即公開表示「美國不會坐視日本為所欲為」，使日本倍感受挫。

習的沉穩內斂，出手精準，也難怪紐約時報會在11月6日發表「習近平將是美國的難纏對手」，認為習不會輕言讓步，將要求崛起的中國要有相應的國際地位，「即使美國菁英不喜歡，也必須接受」。

就此而言，胡錦濤對台「硬的更硬、軟的更軟」，很可能也將是習近平的對台基調，但習身為知台派，加上中國崛起的優勢地位，習所能運用的資源籌碼，不但將更多元，力道也將更強勁。不管是馬政府或民進黨，都要及早正視新的兩岸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