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朔：「醬缸無人才：圈外出天才！」

2013-02-26 1228

1865年4月14日，是耶穌受難日。當天晚上在和妻子及友人到福德劇院看戲時，林肯遇刺，翌日凌晨死亡。

1865年4月14日，是耶穌受難日。當天晚上在和妻子及友人到福德劇院看戲時，林肯遇刺，翌日凌晨死亡。林肯死亡到今天已經148年。

一個重要人物的死亡，在他走進歷史時，他就變成了一個符號，永遠被人追憶，也永遠會被後人重新解釋，去尋找新的啟示。而2013年就是個林肯年。今年史匹堡拍攝了大片《林肯傳》，要重現林肯的偉大。而無獨有偶的，乃是領導學在重新解釋林肯時，也找到了一個嶄新的觀點，那就是治亂世，可能要靠非主流的「圈外人」（Outsider）。

林肯出身寒微，沒有受過什麼正規教育，他的學識都靠自修苦讀。他的從政也極不順利，只幹過一任眾議員，參加參議員競選也告失敗。他身高6呎4吋，額高臉長，皮皺毛粗，聲音也粗獷，被人形容像個大猩猩。他論出身、學識及長相，都不是個上得了台盤的政治領導人物。除了條件不佳外，他1860年選總統也幾乎是撿來的。他在共和黨初選時，對手有長得漂亮英俊的參議員錫渥（William Seward）以及幹練的蔡斯（Salmon Chase）。初選的第一次投票時，林肯遙遙落後於錫渥，到了第三次投票，林肯才反敗為勝，成為共和黨的提名候選人。而他大選也是命好，當時民主黨為了奴隸及南方獨立的問題而嚴重分裂，一共有3人參選，林肯得票1,866,952票，其他3人合得2,615,317票，林肯只是以相對多數而當選，乃是絕對少數的弱勢總統。當時南北對立嚴重，他這個圈外人總統到底能撐多久，沒有人敢樂觀。

亂世下「圈外人」林肯有作為

但林肯這個圈外人總統的確了不起，也就在於他的圈外人身分使他特別有膽識，1861年南方的南卡羅來納州率先宣布脫離美國聯邦，聯邦在南方有個薩姆特堡基地，形同陷入絕境，林肯政府手下每個人都主張自動撤退，但林肯深信如果聯邦政府軟弱，則國家的危難必然無法收拾，於是他獨排眾議，要求馳援，於是1861年4月12日南方軍隊炮擊薩姆特堡，正因南北戰爭第一槍是南方開的火，所以林肯遂取得了南北內戰的正當性，他是在打一場拯救國家、拯救民主的戰爭，而不是在打一場北方侵略南方的戰爭。他這個圈外人總統的膽識，如果換了別的圈內人必不可能。

林肯由於是個圈外人，他沒有太多黨羽親信，因此他必須時時都走到第一線，這也形成了林肯最大的風格不同，他必須緊緊面對問題，做重要的談話，來說服國民，凝聚共識。亂世的領袖已沒有推卸責任的空間。林肯之所以有那麼多歷史性的演講、歷史性的開創，其實都來自他那種圈外人的本質，以及他和時代對話所產生的智慧與遠見。林肯曾說過﹕「高飛的天才蔑視一切平庸的道路。」圈外人就是高高飛翔的天才。

因此，哈佛管理學院教授穆孔達（Gautam Mukunda）最近寫了一本新書《絕對必要》，他在書中指出領導人有兩種類型，一種是「被篩子篩過的」（Filtered），一種是「沒有被篩子篩過的」，被篩過的指那種出身於體制，對體制的規則與行為模式已千錘百煉，用柏楊的觀點來說，這種被篩子篩過的，等於是出身於那個大醬缸，他們會對什麼事做出什麼反應，都有固定的公式，一點也不會使人意外，這種人就是「圈內人」。那種沒有被篩子篩過的，則是「圈外人」。穆孔達教授和別的學者指出，一個公司組織，甚至一個國家，如果正處於順境，怎麼搞都不會出錯，這時候當然以圈內人當家較好，圈內人懂得蕭規曹隨，不去惹麻煩。但若碰到了危機時刻，必須求變能變，圈外人就比圈內人更為適合。最近《經濟學人》雜誌的「熊彼得專欄」裏就指出，近年來許多公司都開始用圈外人，許多圈外人也的確能使公司脫胎換骨。圈外人不一定都好，但要真改革，醬缸人才大概是不行的，像英國都從加拿大去找央行總裁。由林肯的啟示，一個政府只是醬缸人選換來換去，而不能找圈外人來大改革，注定也是鬧劇一場！

馬急急改組內閣愈用人唯親

在談了那麼多林肯之後，我就想來談一談1月31日深夜11點半緊急宣布的台灣內閣改組，內閣改組是何等大事，馬英九卻在半夜以不具名的新聞稿電子信方式發布，發布時全部的名單仍未敲定，這兩天才在琢磨。台灣內閣調整的慌亂真是舉世少見。

過去一年，馬英九的支持度已跌至13.7%，陳?內閣的滿意度也極低，要求內閣改組之聲高漲，但馬硬是不加理會。現在馬的黨主席三連任已定，民進黨的罷免馬英九也暫時鬆弛，於是馬遂想內閣調整。由於台北的《新新聞》雜誌率先揭露，於是馬遂手腳大亂，半夜三更以新聞信的方式將尚未敲定的改組草率的公布。

近年來台灣經濟日壞，財政也危機深重，但馬在用人上卻是愈來愈用親信，他用第一號親信金溥聰主管對美的安全外交，用他的小親信王郁琦主管大陸事務，這次他用另一個大親信江宜樺為閣揆。江對台灣政經毫無歷練與貢獻，乃是金溥聰的人馬。因此台灣媒體普遍認為這次內閣改組，乃是馬的親信全部上陣，代表了馬的權力更加集中，馬已在揠苗助長他的親信，要替後馬時代他還能有影響力展開佈局。他以特快車的方式提拔江宜樺，希望加快國民黨內部派系的壓制，來為2014年的「七合一」選舉提早準備。馬也知道，他這個政權危機重重，如果「七合一」選舉大敗，馬的時代即等於宣告結束。他這次內閣改組，親信全部上陣，乃是個「選舉內閣」，不是個替台灣財經找出路的「財經內閣」。

本文一開始就談林肯，乃是認為在一個危機時代，格外需要「圈外人」以大魄力來推動改革，而馬卻是面對危機，格外的強化「圈內親信治國」，所以我對他的內閣改組，不敢有太過樂觀的想像！

【明報專訊】南方朔《亞洲週刊》主筆

http://news.mingpao.com/20130204/msa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