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平事件的鄉愿與威權

2014-02-04 524

王金平涉關說不受重視，突顯台灣民意的鄉愿。馬英九用威權方式處理，以黨領政遺緒猶存。王金平關說案如果發

王金平涉關說不受重視，突顯台灣民意的鄉愿。馬英九用威權方式處理，以黨領政遺緒猶存。

王金平關說案如果發生在新加坡、香港或中國大陸，會怎樣？

新加坡的王金平，恐難免要屈於執政黨、輿論壓力，迅遭停職面對調查，政治生命終結不說，牢獄之災不遠。不過當地傳媒卻未必會去熱議監聽的適法性與行政、立法兩權扞格的憲政問題。

香港的王金平，想必要面對與台灣同樣嗜腥羶的亢奮傳媒，但在臧否個人恩怨、議論手段允當與否之餘，關說一事卻幾乎不可能從民意眼皮底下蒸發。如去年特首選舉時爆發的唐英年僭建風波，雖有建制派慘烈內鬥的吸睛情節與部分民眾的同情，民意與媒體卻從未輕放他僭建的違法、誠信問題。

至於中國大陸的王金平，「打個招呼」關說，怕還吹不皺一池春水。

台灣主流媒體與民意在關說案發酵一週後所展現的鄉愿姿態與價值錯亂，耐人尋味。擺在比較的視野下觀察，或有二三事值得一說。一九九零年代曾有個流行說法，謂新加坡有法治、民主而無自由；香港有法治、自由而無民主；台灣則是有自由、民主而無法治。此說雖已不合時宜，仍不脫現實意義。同樣是華人為主的社會，新加坡、香港的法治文化無疑很不中國，那是英國人留下的殖民遺產。而台灣主流民意對王金平涉嫌關說之雲淡風清與對王氏人情練達、處事圓融的高度肯定及同情，卻「很中國」，也再次彰顯了台灣法治意識之薄弱。

這種鄉愿，當然還見於王金平十數年來「圓融」主導下的立法院。姑不論議事不彰是否馬、王交惡的緣由之一，早已淪為星、港兩地民眾笑柄的台灣議會，歷廿餘載的民主轉型，還是轉不出藍綠立委動輒毆鬥、霸佔主席台、競奪麥克風以少數阻擋多數議決的輪迴。王金平立法院長任內與人為善、縱容問政違紀行為是鄉愿；透過院內獨特的朝野協商機制，讓各大小在野黨都能輕率擋下法案也是鄉愿；而台灣民眾雖不齒立法院諸多弊端，卻一再投票選出無意或無能改進議事品質的立委組合，更是鄉愿。

反過來說，台灣民眾老愛嘲諷香港空有自由無民主，但港式民主固然只有半套，對照香港大多數立法會議員的專業問政風範（黃毓民二零零八年未傷一人的擲蕉事件，已是立法會史上首宗「暴力事件」，且立即引發其他泛民主派議員及輿論撻伐），香港歷來大型示威遊行之冷靜、守序，港式民主的品質，較之台灣，顯然略勝一籌。

關說案引出的另一爭議，是馬英九可否憑黨魁權勢，一下子拔除王金平國會議長之位？當然可以。合不合適，是另一回事，可不可以，關鍵則在國民黨的列寧式政黨本質。兩岸的國共兩黨草創之初，皆師從蘇聯共產黨，民主集中制的設計理念下，「民主」體現於由基層至最高領導自下而上的遞進選舉，「集中」則是彰顯於由上而下的威權領導與層層箝制。說是兼顧了民主與有效管治，實情卻往往淪為極權或威權的政黨政治。共產黨在中國以黨領政，黨國一體，薄熙來案自然得先由黨的中紀委處理，再交檢察機關。台灣解嚴後，國民黨就守不住黨國體制，但以黨領政遺緒猶存。馬英九因關說案先「政治處理」王金平，黨內考紀會足矣。

進一步言，國共兩黨的列寧式威權政黨本質，影響遍及廣義的華人社會。一九八六年在國民黨打壓縫隙裏成立的民進黨，組織架構上依然師從國民黨。新加坡的人民行動黨雖有英式民主社會主義政黨的外衣，一九五七年經李光耀徹底改造後，民主集中制的本質也甚為昭著。尤其該黨「幹部評選委員會」的設置，自上而下，主導了黨幹部的委任，再由這批特選幹部回過頭來推選黨領導。黨內大權遂得以集中在秘書長一職，免遭黨支部與基層黨員造反相逼的夢魘。

至於馬來西亞執政集團國陣中的華人政黨馬華公會，一九四九年成立之初就有國民黨的身影，總會長的職權更在歷次黨爭後藉修訂黨章不斷遭當權派強化，也難受制衡。有趣的是，該黨今年五月在全國大選中潰敗後，黨中要人即率領革新委員會於七月底赴中國向中共取經，要認真參考中共在招收黨員、組織工作與互聯網監察諸領域的成就，以助馬華公會東山再起。

放眼兩岸三地，台灣確是民主的先行者，但也唯有香港因特殊的歷史因緣，孕育著最不具有傳統中國特色的政治文化，卻反而有利其民主品質。眼下香港也已邁入民主轉型階段，社會躁動愈烈，柔性政黨本質的民主黨、公民黨等泛民政團都面臨要強化動員能力等的轉型壓力。惟如何在提升政黨能力之餘捍衛其民主本質，值得深思。

至於台灣，轉型未竟之事，恐怕還在沒徹底擺脫傳統政治文化裏的鄉愿與威權。一個健全的民主體制，法治不可或缺，台灣民間或需重思王金平關說案的深意。而民進黨到底會不會「政治處理」關說案的另一嫌疑人柯建銘，拉板凳圍觀的民眾也還在看。

【亞洲週刊／王國璋】(作者為馬來西亞人，台灣大學政治研究所碩士、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博士，香港智明研究所研究顧問，從事台灣及馬來西亞政黨政治研究，以及海外華人、華教研究。) 2013/09/23

http://www.yzzk.com/cfm/blogger3.cfm?id=1379562116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