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中之路，美國無法獨行
2020-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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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所習得、至今仍有用的關鍵教訓，就是美國若無法與國際盟友廣泛合作，就別想成就上述任何一項。美國今日若獨行，能力將無法支持，就如同冷戰初期的情形。何況美國當年的國內生產毛額（GDP）是全球近50％，尚需要盟友協助。現在美國占比不到當年一半，若無經濟復甦計劃，衰退會更嚴重。
關於北京，美國國務院哪裡錯了？
十一月中，國務院的政策規劃辦公室（Policy Planning Staff）釋出一份74頁的報告，報告表示中國有意從根本改變全球秩序，而服務對象是其極權目標與霸權野心。這篇報告意在明白解釋中國行為的思想根源，也意圖讓人聯想「蘇聯行為的根源」（The Sources of Soviet Conduct）這篇影響深遠的文章；該文由美國首任政策規劃辦公室的主任肯南（George Kennan）所撰寫，1947年外交（Foreign Affairs）以「X」的作者化名刊登該文。而十一月中的這份新報告，本應是川普第二任期的中國政策藍圖；現在就即將上任的拜登政府而言，該報告所提出的問題仍然重要。然而，若說提供解決問題的方案，這份報告還差得遠。
這份川普政府的報告，正確指出中國為美國自冷戰結束後的最大挑戰，也顯示北京如何對內變得更極權、對外變得更好鬥。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該報告也認清，中國藉著施加經濟壓力、組織間諜活動，以及運用看似單純的言詞（這讓許多外國人忽略中國共產黨的壓迫本質），以謀取利益。然而該報告卻因意識形態、以及政治因素而畫地自限；由於這是份川普政府的文件，所以必定會附和總統川普（Donald Trump）的好惡，亦即他就國際組織的憎惡；即便國際組織是應付中國的關鍵。
去年外交所刊登之「中國行為的根源」（The Sources of Chinese Conduct）（2019年9／10月）中，我（筆者文安立（Odd Arne Westad））提到了美國政界呼籲肯南「圍堵政策」的升級版，也評估了當年蘇聯、今日中國的相似處。我（筆者文安立）在文章中提出，舊時冷戰與今日美中對峙的相異處多過相似處；而官員雖然應向過去政策學習，但切記別被約束。的確，這份川普政府報告的最大弱點，就是無法打破美國對中政策長期以來的界限：那就是試圖用20世紀的解方，治療21世紀的病痛。雖然這份報告的診斷幾乎切中要點，但提出的療法卻是註定失敗。
什麼造成了今日的中國
民族主義加上舊日屈辱，成了有毒的混合物，驅使著中國今日的外交政策，但實用主義加上耐心，同樣也注入政策中。由非凡的經濟成長所加持的中國，不停測試別的國家，是否在中國的利益當前能勇敢抗衡；中國利益是由中共所定義。如同國務院的報告所述，中國的外交政策一點也不排斥與外國有限的合作。中國的外交政策行為也非世上僅有；因為各式各樣的民族主義正在全世界崛起。但是中國的獨特之處在於其規模與未來潛力。也在於其專制政體，也就是一小群自我選拔的精英，作出所有重大決定；這樣的政府系統，讓其他國家更害怕了。
現今中共領導人的目標為何？有兩大目標。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持續中國的經濟成長，讓國家內部變得更強壯，也讓中共的治理—多建立在經濟成功之上—持續根深國內。第二，讓中國成為主導多數亞洲國家的強權，範圍是西太平洋、中亞、東俄羅斯、喜馬拉雅山、印度洋。中國在其他地區的政策，至今多是回應性的（非主動的）、機會主義式的。但在亞洲地區這個關鍵地區—不只對中國關鍵，對全世界其他國家也是—中國距離夢想中的霸權目標越來越近了。接近目標的道路上，中國得感謝積弱不振的俄羅斯、長期疲軟的日本、恣意妄為的美國外交政策。但這些因素不是全部；中國的行為是國內因素所驅使。因此若將中國的擴張主義完全怪罪在美國身上，如同國務院報告所述，不僅是自我中心、錯誤，而且是分析上的危險。
美國唯一可能的戰略，是利用中共這兩大目標之間的互相矛盾：既要維持經濟成長、又要實施擴張的外交政策。如同報告所推斷的，部分矛盾會自行攤在陽光下，就在世界其他國家大夢初醒、真正了解中國政體的本質之時。然而美國必須做更多，以強迫中國在兩目標中擇一。拜登政府必須超越歐巴馬與川普政府所做的，協助想要抵抗中國的亞洲國家，也應該增加美國在印太地區的軍事能力，並發展貿易、投資、科技的政策，這些政策要能對中國遵守雙邊、多邊協議時給予獎勵，並在中國侵權時給予懲罰。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20世紀所習得、至今仍有用的關鍵教訓，就是美國若無法與國際盟友廣泛合作，就別想成就上述任何一項。美國今日若獨行，能力將無法支持，就如同冷戰初期的情形。何況美國當年的國內生產毛額（GDP）是全球近50％，尚需要盟友協助。現在美國占比不到當年一半，若無經濟復甦計劃，衰退會更嚴重。
然而報告卻認為，目前就美國的利益，應摧毀、再選擇性重建現存的國際機構。有鑑於當前的經濟權力平衡，這個想法簡直是瘋了。川普政府的瘋狂，也體現在其不願珍視與支持區域組織，例如歐盟、東協，這些組織可說是撐起了多元主義與國際合作。而且毫無疑問，尋求其他合作機會符合美國利益，例如嘗試讓俄羅斯廣泛參與西方世界，而不只是批評莫斯科當局的國際行為。
這不是冷戰。當年，美國的對手或多或少是自我封閉的，下場也因此不太好看。今日的中共，不同於當年的蘇聯共產黨，是要求中國「走出去」的，如同黨所支持；中共也要求中國多多參與這個世界，以促其目標。為了接招，美國不只需要以特定戰略、機構回應，必須要從基礎做起，得問自己，美國為何應保持強壯的全球地位，而別的強國比較不需要發揮那麼多影響力；這個問題，美國需要重新回答。就20世紀多數時候，答案是明顯的：美國當時在經濟、科技、軍事上領先全球，美國那時也願意創造盟友與國際機構，在這之上，其他國家可以追求自身利益。今日，這個特質幾乎不復存在。更糟的是，美國政治系統中的黨派鬥爭之內耗、應付新冠肺炎的無能，全世界都看到了。如今要想像美國政策、機構還值得人人仿效，幾乎是不可能。
令人強烈擔憂的—雖然也不必太驚訝，有鑒於川普政府的缺乏自我意識—就是這份戰略型的報告，呼籲能夠「鞏固自由」的政策；但就目前的情況，這份報告幾乎完全忽略最基本的事實，那就是，美國唯有透過內部根本的改革，才能有效與中國競爭。美國需要更好的健保、基礎建設。一般人需要收入更好的工作、需要負擔得起的教育，而且是讓人學以致用的教育，以應付千變萬化的職場。為達成上述目標，美國需要有競爭力與能力的政府，就美國要成為什麼樣的國家，起碼要有些共識。無法由內重建的美國，想要對外競爭是徒勞。
原文出處
【圖片為中新網資料照】
【本文為編譯文章，筆者文安立（Odd Arne Westad）12月10日為外交（Foreign Affairs）撰文，標題為The U.S. Can’t Check China Alone。文安立為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歷史與全球事務教授；著有：The Cold War：A World History。】
這份川普政府的報告，正確指出中國為美國自冷戰結束後的最大挑戰，也顯示北京如何對內變得更極權、對外變得更好鬥。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該報告也認清，中國藉著施加經濟壓力、組織間諜活動，以及運用看似單純的言詞（這讓許多外國人忽略中國共產黨的壓迫本質），以謀取利益。然而該報告卻因意識形態、以及政治因素而畫地自限；由於這是份川普政府的文件，所以必定會附和總統川普（Donald Trump）的好惡，亦即他就國際組織的憎惡；即便國際組織是應付中國的關鍵。
去年外交所刊登之「中國行為的根源」（The Sources of Chinese Conduct）（2019年9／10月）中，我（筆者文安立（Odd Arne Westad））提到了美國政界呼籲肯南「圍堵政策」的升級版，也評估了當年蘇聯、今日中國的相似處。我（筆者文安立）在文章中提出，舊時冷戰與今日美中對峙的相異處多過相似處；而官員雖然應向過去政策學習，但切記別被約束。的確，這份川普政府報告的最大弱點，就是無法打破美國對中政策長期以來的界限：那就是試圖用20世紀的解方，治療21世紀的病痛。雖然這份報告的診斷幾乎切中要點，但提出的療法卻是註定失敗。
什麼造成了今日的中國
民族主義加上舊日屈辱，成了有毒的混合物，驅使著中國今日的外交政策，但實用主義加上耐心，同樣也注入政策中。由非凡的經濟成長所加持的中國，不停測試別的國家，是否在中國的利益當前能勇敢抗衡；中國利益是由中共所定義。如同國務院的報告所述，中國的外交政策一點也不排斥與外國有限的合作。中國的外交政策行為也非世上僅有；因為各式各樣的民族主義正在全世界崛起。但是中國的獨特之處在於其規模與未來潛力。也在於其專制政體，也就是一小群自我選拔的精英，作出所有重大決定；這樣的政府系統，讓其他國家更害怕了。
現今中共領導人的目標為何？有兩大目標。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持續中國的經濟成長，讓國家內部變得更強壯，也讓中共的治理—多建立在經濟成功之上—持續根深國內。第二，讓中國成為主導多數亞洲國家的強權，範圍是西太平洋、中亞、東俄羅斯、喜馬拉雅山、印度洋。中國在其他地區的政策，至今多是回應性的（非主動的）、機會主義式的。但在亞洲地區這個關鍵地區—不只對中國關鍵，對全世界其他國家也是—中國距離夢想中的霸權目標越來越近了。接近目標的道路上，中國得感謝積弱不振的俄羅斯、長期疲軟的日本、恣意妄為的美國外交政策。但這些因素不是全部；中國的行為是國內因素所驅使。因此若將中國的擴張主義完全怪罪在美國身上，如同國務院報告所述，不僅是自我中心、錯誤，而且是分析上的危險。
美國唯一可能的戰略，是利用中共這兩大目標之間的互相矛盾：既要維持經濟成長、又要實施擴張的外交政策。如同報告所推斷的，部分矛盾會自行攤在陽光下，就在世界其他國家大夢初醒、真正了解中國政體的本質之時。然而美國必須做更多，以強迫中國在兩目標中擇一。拜登政府必須超越歐巴馬與川普政府所做的，協助想要抵抗中國的亞洲國家，也應該增加美國在印太地區的軍事能力，並發展貿易、投資、科技的政策，這些政策要能對中國遵守雙邊、多邊協議時給予獎勵，並在中國侵權時給予懲罰。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20世紀所習得、至今仍有用的關鍵教訓，就是美國若無法與國際盟友廣泛合作，就別想成就上述任何一項。美國今日若獨行，能力將無法支持，就如同冷戰初期的情形。何況美國當年的國內生產毛額（GDP）是全球近50％，尚需要盟友協助。現在美國占比不到當年一半，若無經濟復甦計劃，衰退會更嚴重。
然而報告卻認為，目前就美國的利益，應摧毀、再選擇性重建現存的國際機構。有鑑於當前的經濟權力平衡，這個想法簡直是瘋了。川普政府的瘋狂，也體現在其不願珍視與支持區域組織，例如歐盟、東協，這些組織可說是撐起了多元主義與國際合作。而且毫無疑問，尋求其他合作機會符合美國利益，例如嘗試讓俄羅斯廣泛參與西方世界，而不只是批評莫斯科當局的國際行為。
這不是冷戰。當年，美國的對手或多或少是自我封閉的，下場也因此不太好看。今日的中共，不同於當年的蘇聯共產黨，是要求中國「走出去」的，如同黨所支持；中共也要求中國多多參與這個世界，以促其目標。為了接招，美國不只需要以特定戰略、機構回應，必須要從基礎做起，得問自己，美國為何應保持強壯的全球地位，而別的強國比較不需要發揮那麼多影響力；這個問題，美國需要重新回答。就20世紀多數時候，答案是明顯的：美國當時在經濟、科技、軍事上領先全球，美國那時也願意創造盟友與國際機構，在這之上，其他國家可以追求自身利益。今日，這個特質幾乎不復存在。更糟的是，美國政治系統中的黨派鬥爭之內耗、應付新冠肺炎的無能，全世界都看到了。如今要想像美國政策、機構還值得人人仿效，幾乎是不可能。
令人強烈擔憂的—雖然也不必太驚訝，有鑒於川普政府的缺乏自我意識—就是這份戰略型的報告，呼籲能夠「鞏固自由」的政策；但就目前的情況，這份報告幾乎完全忽略最基本的事實，那就是，美國唯有透過內部根本的改革，才能有效與中國競爭。美國需要更好的健保、基礎建設。一般人需要收入更好的工作、需要負擔得起的教育，而且是讓人學以致用的教育，以應付千變萬化的職場。為達成上述目標，美國需要有競爭力與能力的政府，就美國要成為什麼樣的國家，起碼要有些共識。無法由內重建的美國，想要對外競爭是徒勞。
原文出處
【圖片為中新網資料照】
【本文為編譯文章，筆者文安立（Odd Arne Westad）12月10日為外交（Foreign Affairs）撰文，標題為The U.S. Can’t Check China Alone。文安立為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歷史與全球事務教授；著有：The Cold War：A World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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