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專家葛來儀：美國對兩岸的喜與憂

2013-05-03 838

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中國問題專家葛來儀（BonnieGlaser）4月25日於洛杉磯，參加由加州大

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中國問題專家葛來儀（ Bonnie Glaser）4月25日於洛杉磯，參加由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中國研究中心舉辦的，以台灣駐美官員為主要參加者的一個小型研討會上，闡述了她對中國大陸、台灣和美國三方關係的看法，並提出了美國對兩岸關係和台灣未來的憂慮。葛來儀也是美國政府的東亞事務顧問。其完整講話如下：

今天我們要討論的是，美國如何根據海峽兩岸關係的發展做出政策調整。我想從4月16日，台灣領導人馬英九通過視頻參加的，由美國前國務卿賴斯主持的史丹佛大學的視頻會議談起。馬英九發表的英文演講談到了台灣“國家安全”政策時說，台灣當局一直在尋求“兩岸和解的制度化”，確保任何一方都不使用非和平方式解決分歧。這一政策明顯符合美國、台灣和中國大陸三方利益。

自從該政策實施後，兩岸關係出現了新的發展趨勢，是積極的，但並非不可逆。這也是美國面臨的一個左右為難的問題。馬英九在其第二個任期並不能確保這一點，美國和中國政府也是不能左右這一點。當然，大家都希望能看到進展。

有一點需要強調的是，兩岸對戰爭誤判的風險大大降低了。在2003年到2008年之間，兩岸局勢非常危險。當時我們認為，台灣海峽發生戰爭的可能性有八、九成。但即使只有一成或一成半的可能，也非常令人擔憂的。一旦發生戰爭，美國很可能被捲入其中，從而演變成中美兩個大國之間的軍事衝突。關於馬英九所說的“兩岸和解的制度化”，我認為很重要的一點是，他建立了廣泛的對話和信息交流與合作渠道。美國官員曾對此贊許有加。在台灣，幾乎每個主要機構都可以隨時拿起電話，打給大陸的合作夥伴，然後問上一句“有沒有問題”。這當然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如兩岸執法部門的合作就非常成功。“小三通” 後，兩岸海岸警備部門在廈門和金門之間合作執法。我認為這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同時，海峽兩岸雙方如今在很多問題上、包括在一些敏感的政治問題上的相互理解都比過去大大增進了。而陳水扁執政的時候，兩岸缺乏交流，因而產生誤解的可能性非常高。

我認為，美國樂於看到海峽兩岸關係當前的發展節奏。

我不止一次聽到有人說，美國在一定程度上不願意看到兩岸關係發展太快，希望能讓節奏慢下來，或者不希望台灣直接和大陸商談一些特定問題。（造成這種誤解的）一個原因大概是美方並不是經常公開就兩岸關係進行表態。其實我們是有政策的。

我想說一個有趣的現象。兩天前，美國在台協會（ATI）辦事處處長來到我們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時，談到了禁止稅級（forbidden tax tier）問題。他說，美國從未告訴台灣，不要和中國大陸直接談一些具體問題。美國也沒有試圖去控制這一時間表，也不會去跟台灣說應該談什麼不談什麼。美國只是保持一種觀察員的姿態。

（我認為）台美之間的協商當然非常重要，但最終還是取決於台灣希望談哪些問題，何時談。如果有些倉促，那就先擱置，但美國不會給台灣方面施壓。

我來講一個例子。在兩岸建立軍事互信的可能性問題上，我做了不少相關研究。我相信（軍事互信）對兩岸雙方都有利。我和美國一些官員談起這個問題，他們也贊同我的觀點。他們主要認為，這樣兩岸關係的可預見性就能夠增強了，並能創建有效的合作模式，減少誤判（ miscalculation）和局勢升級惡化（possible escalation）的風險。

當然，美方從來沒有以任何方式給台灣現任領導人馬英九施壓，讓其把這一問題放到談判桌上。即使有些人和我都認為（美方如果施壓）會更有作用。因為，美方理解馬英九對此問題的保留態度，這是應該由台北方面自己定奪的問題。即使台北方面選擇和北京就政治問題進行討論，我相信美國不會只是（站在一邊）鼓勵一下。只要這樣的決定是大陸和台灣雙方自願地、不是被強迫做出的，而且台灣人民支持。

一些美國學者持有不同意見。一種觀點認為，美國希望保持一種權力平衡，在符合台美雙方利益的事務上發揮影響力。但這種觀點會被解讀為美國反對海峽兩岸對未來一體化（ future integration ）達成相互理解。我是不贊同這種觀點的。我相信美國對台灣有很強的信任，認為台灣人民對於自己的未來會做出一個好的選擇，包括和大陸的關係。

不過，美國國內，包括政府和非政府機構，還是對海峽兩岸關係在某些方面的改善有些擔憂。其中最多的擔憂是，台灣對於來自大陸的壓力越來越缺乏抵抗力。在我看來，兩岸經濟合作是一把雙刃劍。拓展經濟關係確實能降低兩岸衝突的可能性，畢竟經濟一體化增加了雙方軍事對峙的成本，因而能推動北京通過和平手段去解決分歧。如果雙方衝突，風險更大，損失也更大。這是一方面。

但另一方面，也是美國擔憂的是，由於台灣對大陸經濟依賴性增強，台灣自由解決海峽兩岸問題會受到越來越多的束縛。中國大陸有能力利用台灣對其經濟的依賴性，強迫台灣做出不符合台灣利益的決定。近年來，中國對周邊使用了經濟壓迫手段。去年在南海的菲律賓黃岩島事件就是這樣一個令人擔憂的例子。中國加強了對菲律賓水果的檢驗檢疫，削減了赴菲旅遊，對菲律賓經濟造成了負面影響。我得說，台灣在抵禦經濟壓迫上，不如菲律賓。

因此，美國的政策是要確保台美軍事合作，這一政策能讓台灣多一條路可以選擇，從而增強台灣在設定兩岸談判時間表上的話語權，讓兩岸關係按照台灣希望的節奏去發展，並在一些問題上取得進展。

美國政府和學術屆還有另一個擔憂是，台灣在區域經濟一體化上越來越被邊緣化。這種趨勢對台灣對美國都不利。台灣當局正在努力和一些國家就自由貿易協定（FTA）進行洽談。新加坡有望成為第一個與台灣簽署 FTA協定的國家，之後新西蘭也有望與台灣簽署該協定。和其他國家簽訂 FTA可以幫助台灣抵消大陸對台經濟影響，這將是個好的趨勢。但是，總體來看，在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中，如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TPP）等談判，台灣都沒有參與。

我想台美經濟關係最為緊迫的一點是，要同兩岸經濟合作平行發展。台美經濟關係的發展停滯不前，發展速度並沒有達到雙方能夠達到的程度。一個好消息是，台美 “貿易投資架構協定”（ TIFA）談判已經重啟。台美貿易額之前占台灣GDP20%，但是現在已經降到10% 。但在這方面的確有很多工作需要去做。

談到美國關切的第二個問題，我想說一說台灣的防衛政策（defense policy）。（台灣領導人）馬英九也就此問題在史丹佛大學的視頻會議上談到了這一點。台灣常說自己購買美國軍事武器的目的更多是出於象徵意義，而非為了軍事決心（military determine）。美國一些人擔心，台灣是不是真的有足夠的意願在面對攻擊的時候會拿起武器來保衛自己。這種擔心或許不正確。我經常跟台灣軍事官員聊天，他們都表示會誓死捍衛台灣。無論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這種觀念都令人不安，需要我們來解決。

值得注意的是，在幾周前的史丹佛視頻會議上，台灣領導人馬英九提到從美國購買武器系統。我要強調的是，這不是台灣從美國買什麼武器的問題，而台灣需要增強軍事防衛能力。從某種程度說，軍售有重大意義。中國軍事現代化所帶來的挑戰越來越大，台灣需要不斷應對這種挑戰，發揮台灣的力量（長處）來對抗大陸的弱點。但是，台灣軍費預算連年減少，相對而言軍費所占比例偏低，現在只占 GDP的2% 。而在陳水扁執政時期是占3% 。雖然美國也在削減軍費，但這是一個錢該花到哪裡的問題，不是花多少的問題。

我還要簡要談一個問題。事實上，台灣並不像中美之間那樣，能和我們有這麼多的討論和協商。在台美談話時，更多談論的是中國大陸。一方面這是個積極發展，尤其是在中美關係的背景下。過去，中國大陸官員更多對美國對台政策持批評態度，尤其是在對台軍售問題上。但同時台美談話有走下坡路的趨勢。美國出於長久的利益考慮，總要思量海峽兩岸關係朝哪個方向發展，兩岸怎樣看待對方。希望中美之間可以能找到討論台灣問題的其他途徑，多談海峽兩岸關係，而不是只盯住美國對台軍售問題。同樣，在台美對話時，也要多談台灣如何看待和大陸的問題。

再說到2016 年台灣領導人選舉，美國強力支持台灣的民主進程。我想，無論屆時哪方贏得選舉，美國都將一如既往支持台灣，台美關係會更好。華盛頓很樂意看到目前中國大陸和台灣民進黨的關係有所進步。如果民進黨獲勝，我希望民進黨應該制定一個良好有益的大陸政策，保持與大陸交流合作大門敞開。這是美國的首要關切。美國希望看到雙方交流。

如果民進黨沒有提出一個北京方面能接受的取代“九二共識”的方案，美國是否會在台灣選舉上保持沉默呢？在2012年選舉中，一些歐巴馬陣營的官員對蔡英文提出的對大陸政策表示擔憂。依我個人來看，美國介入台灣選舉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台灣下任領導人不能和中國大陸保持兩岸穩定，就有可能發生戰爭。沒有人希望看到台海局勢不斷緊張。

總的來說，海峽兩岸關係發展和美國利益息息相關，台美關係非常堅固。我想，台美關係會繼續保持非常堅固。

【中評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