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漢：中國再興！習近平時代驚奇

2015-06-22 1547

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中研院院士，著名政治學家朱雲漢教授於11日下午在北京大學進行主題為「中國再興與二

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中研院院士，著名政治學家朱雲漢教授於11日下午在北京大學進行主題為「中國再興與二十一世紀全球秩序重組」報告。該報告基於他長期研究的最新成果，闡述當今世界的四重歷史大反轉，以獨特的「大歷史觀」概念，闡釋當今「巨變時代」中國崛起和西方主導世界的歷史反轉的原因。

以下為朱雲漢報告主要內容：

朱雲漢認為，巨變的時代將要在我們眼前展開，中國再興與非西方世界全面崛起將給人類社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說，我們過去習以為常的世界秩序，在大的歷史背景下被迫轉型和重組。

他說，在「大歷史」背景下，世界秩序正面臨幾個歷史趨勢的反轉。首先是美國主導下的單極霸權體系從蘇聯解體，即90年代初達到頂峰後一路下滑；其次是第三波民主化進入新世紀後出現明顯退潮。再次是戰後70年，原本主要發展方向為資本主義經濟的全球經濟結構出現變化，並面臨危機；最後，在過去300年中以西方為中心的世界正在沒落，非西方世界正在全面崛起。

「中國不能也不會是另一個西方霸權國家」

朱雲漢表示，南方國家三百年來第一次獲得全新自主發展機遇。南方國家，尤其是中國第一次以一個興起中的超級大國而非掠奪者、支配者或文明優越者的思維與態度來面對欠發達國家。並且南方國家具備同時在上百個國家興建電廠、輸電網、通訊光纖網絡、鐵路、似鐵、高速公路、海港的超級能量。這些國家還能為全世界中低收入群體全方位供應價廉物美的工業產品，協助幾十億人跨入數字與網絡時代。南方國家第一次以官方開發融資機構以及國營企業為推動經濟合作與發展援助的主題，不易資本回報極大化為考慮。尤其中國作為最大貿易夥伴與最大投資來源國，理解國情、不灌輸意識形態，不強迫削足適履、不搞政變。

他大膽預測，中國不能也不會是另一個西方霸權國家。理由有三：一是中國的巨大體量與份額，使之無法以鄰為壑、或自掃門前雪。二是中國興起於網絡時代。一方面網絡與數字革命加速文化、知識、經濟與金融的去中心化，另一方面弱勢群體、邊緣群體、孤立個體都可以鏈接、合作、互助與獨立開創發展空間，致使美國霸權之後再無霸權。三是中國承襲的文化基因與歷史記憶使中國不會稱霸。中國一向自力更生，沒有殖民擴張、靠戰爭發財或貨幣戰爭掠奪的傳統。由於長期受帝國主義與霸權欺淩，中國有反帝與反霸傳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另外中國崇尚和而不同，包括與尊重不同宗教與文化，以及多元現代性。

他指出，中國有機會開創嶄新的世界領導者模式。理由有四：一是中國仍處於中等發達階段，有維持長期高速增長的巨大潛力，具備拉抬非西方國家的巨大能量。二是中國立足於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與一黨專制體制，可以確保國家機構不被跨國資本與軍工利益集團全面俘虜，會維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優先保障廣大群眾的生存發展權利，也會相信政府與市場雙手並用，賦予國家資本優先地位、不迷信市場萬能，有效節制資本的掠奪性與破壞性。三是中國仍在探索最佳的社會發展模式。中國制度創新的動力仍然豐沛，意識形態包袱相對較輕，鼓勵相互借鏡。四是中國社會菁英具有超越國家利益的思維，包括天下觀的視野，義利之辨的智慧、劑弱扶貧的道德觀念。

朱雲漢說，中國作為新型領導者，要堅持原則，但也要有謀略，有道亦有術。他認為，中國不需要正面挑戰西方主導體制，可以採取雙軌制來實現全球秩序重組的平穩過度。選擇性融入西方主導的規範與體制，量力承接西方國家棄守的角色與責任，適度照顧西方的利益。他建議，中國應與非西方國家攜手共同開創新的互利合作空間，突破現存體制對非西方國家發展的限制與障礙。中國要循序漸進，從雙贏成分高，衝突性低的領域尋求突破，包括生產與交換領域，健康、環境與生態領域，信息與網絡領域，知識與意識形態領域。中國需要再等待時機，在深水區領域尋求突破，包括貨幣與金融領域，武力與安全領域，主權、疆域與認同領域。

朱雲漢認為，非西方世界全面崛起後，全球秩序演變可能會面臨有兩種趨勢。一方面全球秩序可能進入一個較長的崩解與重組時期，在這期間一定程度的失序與混亂很難避免，許多全球層次的公共治理議題可能出現巨大的真空。另一方面，我們也可能迎接一個更公正的全球秩序來臨。這個即將來臨的全球秩序應是一個更符合對等與互惠原則的國際經濟交換模式，是一個更尊重文化與宗教多元性的全球公共論述領域，是一個更能統籌兼顧地球上絕大多數群體的可持續性發展需要的全球經濟與金融秩序，是一個更能體現「休戚與共」及「和而不同」理念的全球秩序。

世界發展的分水嶺—習近平時代的甲午驚奇

朱雲漢指出，很多歷史事件都巧合的出現在甲午年，去年也是甲午年，因此他將2014年稱為「習近平時代的甲午驚奇」。他認為2014年是世界秩序發展的分水嶺。根據國際貨幣基金會通過購買力等值計算GDP的方式，中國在去年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

這一分水嶺，過去只出現過兩次，其中一次還與中國密切相關。第一次分水嶺是在道光年間，大英帝國經濟總量超過清朝；第二次是在1915年後美國經濟總量超過大英帝國。

他認為，2014年是甲午年，也是一個分水嶺。例證之一是同為非西方國家的金磚五國在短時間內實現實體化合作，其具體表征是金磚銀行的架構在2014年確立。另外就是中國大陸正式啟動「一帶一路」戰略，絲路基金和亞投行作為兩個很重要的多邊融資機構是該戰略的重要部署。尤其亞投行是自1945年，第一個沒有美國參與的全球性多邊金融機構，是歷史的創舉。

去年APEC會議在北京達成多項歷史性突破也是一個例證。這些突破對未來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發展都有深遠影響，例如習近平在會議上宣布，以APEC作為主體的自由貿易區籌設正式啟動。另外，去年中美作為世界最大排放經濟體，在減排目標上達成基本共識，這一共識對於11月在巴黎舉行的全球氣候變化協議是關鍵性突破。

上海合作組織正式接納新會員，印度、巴基斯坦、蒙古、伊朗五個觀察國陸續都有機會入會。儘管有些歷史學家並不重視這一事例，但朱雲漢認為上合組織也是非常重要的歷史分水嶺。上合作為區域性協作組織，其覆蓋空間遠遠超過北大西洋組織，有可能變成21世紀最重要的多邊安全合作組織，為「一帶一路」大戰略提供了堅固的政治基礎。

還有中國大陸從2005年起，十年內對外投資達到1200億美金。這意味中國大陸在世界上的地位出現變化，對周邊國家來講，中國大陸不僅是最大貿易夥伴，還成為了最大投資來源。

在「大歷史觀」下理解「中國再興」

今日的歷史巨變初階段讓西方國家觸目驚心。西方媒體極度焦慮：《經濟學人》將習近平套入龍袍，其中涵蓋意義複雜，表面上看，他們覺得中國又要做老大，回到康熙、雍正、乾隆盛世，但其實是暗示中國要走下坡路—乾隆末期始，中國衰退，國家崩解。

朱雲漢指出，中國的崛起對於塑造人類歷史有巨大意義，可以與四個歷史事件可以相提並論，分別為18世紀英國工業革命、1789年法國大革命、1917年10月俄國共產革命、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崛起。以上四個歷史事件塑造了19與20世紀世界格局，而中國再興與非西方國家的崛起塑造了21世紀全球秩序重組。

他建議運用「大歷史觀」來全面理解中國崛起的全面意涵。他認為中國不是崛起，而是再興。中國再興對世界來說是全面性和根本性的改變。它撼動美國的霸權體系，拉抬非西方世界的全面崛起，加速全球多元化格局的出現。中國發展模式被新興市場國家認真研究。

朱雲漢提供了使用安格斯麥迪遜的方法計算得出的數據。歷史上中國GDP在全世界比重中經常能夠達到30—35％。嚴格說起，中國的沒落僅發生在最近300年，再近一點也只是最近100年。如果把歷史跨度再拉長到2000年就能看出，中國和印度在世界經濟發展中撐起半邊天。

他強調，中國再興應放在非西方世界的全面崛起中來理解。過去六十年全球的生產活動重心快速向非西方世界轉移，總體來講，東亞、中東與南亞國家正在恢復他們在世界經濟與政治舞台上的份額，而且他們的再興為拉丁美洲與非洲全面發展創造有利條件。世界經濟體系內國際分工與「南北關係」也已經出現根本性變化，導致財富與權力結構快速重新分配，西方國家獨占人類歷史舞台的時期即將結束。

對當前全球秩序的質疑

朱雲漢指出，當今全球秩序有7大領域，包括主權、疆域與認同，武力與安全，生產與交換，貨幣與金融，健康、環境與生態、知識與意識形態、信息與網絡。不同領域的體制與規則相互幹擾，個別領域出現價值衝突、協調困難、功能退化、監管缺位，或與客觀形勢發展嚴重脫節。

他認為，當前國際秩序是美國全球霸權體系與西歐推動的法制體系的混合體，目前險象環生，危機四伏。一是美國單邊主義架空聯合國集體安全體制，美國的軍事幹預與政權策略導致宗教、文明、族群衝突加劇。二是全球經濟嚴重失衡，西方國家以債養債，火山遲早爆發。他說，西方國家負債若用於投資，將來可以回收。但因為債務用來支付當前消費，很難回收；三是美國濫用鑄幣特權、不斷膨脹虛擬經濟、金融危機不斷湧現、國際貨幣體系基礎動搖。四是全球化的利益與風險分配極度不均，貧富差距、知識與數字落差不斷擴大、弱勢群體被邊緣化。五是富豪基層與跨國企業菁英擁有制訂這回遊戲規則的最終權力，國家的利益協調與保護職能日益空洞化，美國根據新自由主義打造國際經濟秩序。六是全球環境與生態失衡的危機持續惡化、人類可持續發展面臨嚴峻威脅。

他還提到，香港作為金融中心，承擔的負債超過700萬人的承載力，萬一有一天爆發，可能會向中央求援。

在此背景下，他呼籲中國社會菁英亟需深入了解與全面探索中國再興的歷史涵意，并著重關注三個突出課題。一是如何撼動美國霸權地位及帶動全球政經秩序重組；二是如何重塑全球化方向、動力、路徑、與遊戲規則；三是如何引領非西方世界的全面崛起。他再次呼籲，中國知識分子應該思考如何為人類建構一個更和平、公正、包容與可持續的全球秩序；如何穩健的帶領世界告別以西方為中心的舊秩序。

【中評社／記者徐夢溪】 2015/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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